旧时妓院中最苦命的“扛刀姑娘”,就连吃顿饱饭,都是奢侈的愿望
老年间的暗门子里,姑娘分三六九等,就跟那考功名的书生似的,也有状元、榜眼、探花之别。最惹人稀罕、招人待见的那个,当为花中魁首,端的是大小姐派头,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不在话下。
稍逊色一点的,唤作“红姑娘”,也有大把大把的人缘儿,老鸨子也得高看一眼,不敢轻易给气受。气坏了“财神奶奶”,这暗门子的买卖也就没法做了。
而那些长得丑、年纪大,不招人待见,没有客源的姑娘,在暗门子里称为“扛刀的”,也叫“扛刀姑娘”,抑或“扛刀老姑娘”。
据说,“扛刀”两个字源于天津俗语,意思是“关公看春秋,周仓扛大刀。”人家到关帝庙烧香祈愿,拜的是关二爷。周仓扛着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呆立在一边儿,只有看着的份儿。故此,坊间以“扛刀”两个字来形容那些没人缘、干瞪眼的主儿。
“扛刀姑娘”的人生是极其悲催的,她们比不了“红姑娘”,跟“花魁”的待遇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她们受尽了老鸨子、窑主的气,每天挨打挨骂,想要吃一顿饱饭都是奢侈的想法。
上世纪六十年代,据一位名叫古淑瑛的老妇亲口说,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被“跑渣子”的人贩子从天津杨柳青拐卖到了奉天(沈阳),就因为她个子矮,长得不好看,被人讥讽为“地出溜儿”、“小蹦子”、“小日本儿”。起初还能有些拉洋车、扛大个儿的苦力关照她的“生意”,后来因为她的耳朵被大耗子咬掉了一半儿,本来长相就不咋地,这一下更难看了,自然也就再也没人再愿意接近她了。
打那以后,她成了“扛刀姑娘”,整天挨打受气,吃不饱饭。饿急了眼的人,顾不得脏与净,从泔水桶里捞残渣吃。有一回,就因为她在捞泔水时不慎将泔水桶弄翻,就被狠心的窑主砍断了一只手。要不是那天有个善心的姐妹替她求情,只怕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古淑瑛还说,在她所在的堂子斜对面,有一家招牌为“三花”的堂子里也有一个“扛刀姑娘”,那个姑娘的名字叫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她上街买东西的时候,跟那个姑娘见过几回,兴许是俩人同命相怜的缘故,因此格外的投缘。
有一天,她看到那个姑娘的左脸颊掉了一大块皮,就知道是被人给打的。果不其然,那个姑娘哭诉说,就因为偷吃了半块别人吃剩的点心,窑主发现后,用炉钩子刨她的脸,还把炉钩子弄上大粪,往她脸上抹。
再后来,那个烂脸的姑娘就不见了。听人说,她的脸烂得太厉害,谁看了都膈应,于是就被“三花堂”的窑主给丢冰窟窿里去了。也有人说,“三花堂”的窑主把她卖给了一家日本人开的医院,做什么解剖实验了。总之,那个姑娘的结局一定好不了。
看完了古淑瑛老人的回忆,再看一位赵姓老妇人的故事。
赵老妇人是河北省河间府人,生于清光绪二十八年,她没有大名,只有个小名妮子。十六岁时,嫁给了本村的一个农民。进门就受公婆的气,丈夫对她也不好。她在婆家连饭都吃不饱,整天盼着回娘家吃口饱饭。然而,娘家那边视她为泼出去的水,她只要一回家,娘家人就拿白眼看她,她的哥嫂和弟弟也用极为刻薄的话奚落她,说她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生死都归婆家管,少来娘家凑热闹。
娘家厌恶她,婆家欺负她,没人疼爱的滋味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有一天,她下地干活的时候碰见了亲娘舅,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忍不住了,就跟舅舅诉了苦。
舅舅听了后,好半天才说:“你要是活不下去了,就跟我去奉天吧。我那边有个老哥们儿,听说倒腾洋货发了财,我正打算去投奔他,你要愿意的话,我带你一块儿去。不过,你爹娘和你公公婆婆一定不答应,你想跟我走的话,就不能把这事儿跟别人说。咱俩偷偷地走,到了那边,我让我那个老哥们儿重新给你物色一户好人家,你把日子过安稳了,再给家里捎信儿。你可要想好了啊,要走可就不能回头了。”
她想也没想,当即发誓一定不会告诉别人,哪怕前面是火坑,她也敢往里跳!
就这么着,舅舅带着外甥女在一个宁静的晚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老家,经过好一番周折,终于闯出关,到了繁华热闹的奉天。一个庄稼人到了大城市,惊讶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原以为奉天到处是金山银山,随便抠出一块砖,下面就埋着金子。哪知道臆想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奉天的钱不是那么好挣的!舅舅所说的那个发了财的老哥们儿根本连影子都没有,舅甥二人的美好憧憬瞬间被击碎,接下来便是饥饿和无助。
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舅舅对她说:“妮子啊,别怪当舅的心狠,咱爷们儿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把自己卖了。我打听了,北市场有个新开张的堂子这几天正在张罗着买几个姑娘,你长得不赖,起码能卖两百。有了钱,舅舅就能做买卖;做买卖发了财,舅舅立马把你赎出来。妮子啊,你就当可怜可怜自己,也可怜可怜舅舅吧!”说罢,舅舅掩面大哭。
她听舅舅这么一说,居然很痛快地同意了。可不是么,卖了自己就能有饭吃,有钱花,还有好衣裳穿,自己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卖了自己,不吃亏。
如此,她被舅舅卖进了招牌为“金玉”的堂子里。被“领家妈”调教了半个月后,便开始了下作的营生。
舅舅没有说谎,拿到钱之后,租了一间小屋,又在车行挂了号,靠着拉洋车维持生计。后来,干脆买了牲口和大车,干起了赶大车的行当,一个来回能赚不少钱。眼瞅着积蓄一天天多了起来,舅甥两人都高兴。舅舅答应她,只要攒够了钱,马上就为她赎身。她自己也设法从客人的口袋里捞钱,背着窑主偷偷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本来舅舅有了足够的钱为她赎身,没想到因为马受惊踩死了人,不但把所有的积蓄全都赔了进去,舅舅也因为想不开,一头扎进了河里,等到被人捞上来的时候,早已经咽气了。这一来,她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不久后,她偷偷藏钱的秘密被一个多嘴的姐妹告诉了窑主。这在暗门子里是最不能容忍的行为,窑主“杀鸡儆猴”,用她来震慑别的姑娘。把她剥个干净吊在后院树上,用三股电线拧成的鞭子沾着碎盐粒子往身上招呼。停手之后,已经皮开肉绽,血染尘埃。这还不算完,又吊着冻了她一宿,这才算完。
放下来之后,人已经没气了。折腾了好半天,才终于还阳。躺在没生火的土炕上好几天不能动弹,全靠着一个善心的姐妹喂她吃喝,才总算在鬼门关逃出来。没等伤口好利落,就被窑主逼着做生意。她满腹的委屈没地儿发泄,一时想不开,抄起剪子往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戳了几下,把好好的一张脸戳了个稀巴烂。这下,本钱没了,只能沦为“扛刀姑娘”。
窑主本来可以把她赶出去,却偏要把她留下,为的就是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往后的日子里,她受的罪就跟破屋里的臭虫似的数也数不清。本来有一头乌黑茂盛的秀发,差不多也被窑主扯光了,左脚的三根脚趾也被铲掉了,走路一拐一歪,重活累活脏活却一点也不少干,还要被人指指点点地当成笑话看。这样的日子,试问有几个人能受得了?她多次想过死,可每当准备结束掉自己生命的那一刻,又突然感觉舍不得,于是秉持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格言,像一条跛脚的癞皮狗那样坚强地、忍辱负重地苟活人世间。
后来,她终于被一个死了老婆,带着三个丫头过日子的鳏夫赎了出去。鳏夫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要找个女人给他生个儿子。而她却因为身体严重受损而失去了生养的能力。鳏夫知道后,恼羞成怒,把她打了个半死,扔到外面不准她进门。
她在街头流浪的时候,与一个拾粪的穷汉子相遇,于是两人搭伙过起了日子。也许她有旺夫的命,两个人在一起后,她帮着那个穷汉子做起了小本生意,本来不起眼的小买卖居然一天比一天兴旺,逐渐买卖越做越大,穷汉子发迹成了大阔佬。本以为能够享福了,怎知道枕边人乃负心人,只能与她共患难,却不肯与她共富贵,无情地将她打了出去,只给了几件旧衣裳,一块钱也没给她。
打这之后,她干脆找了个要饭的叫花子,白天一块儿要饭,晚上到破庙里蹲庙台。
寒来暑去整三载,苦日子终于盼出了头。解放后,人民政府知道了她的不幸遭遇,对她格外照顾,将她和她的乞丐丈夫安排进同一个单位工作。但没过多久,那个跟他一起吃苦要饭的汉子就因为意外事故不幸遇难了。半年后,单位将她介绍给一个丧偶的老工人,在工友们的见证下,两人正正经经地举办了婚礼。虽然两人没法要孩子,但起码相互有个说话的伴儿,对于一个当过“扛刀姑娘”的苦命女人来说,这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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