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眉茶考

《红楼梦》第41回，有段妙玉烹茶请贾母品尝的对话：“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道：‘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便吃了半盏，便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一口吃尽，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

这里说的“老君眉”是什么茶？于今数说，莫衷一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注释是：“湖南洞庭湖君山所产的银针茶”（见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北京版《红楼梦》568页注）；而在《红楼梦大辞典》（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年1月北京版，224页）首解为：“今安徽六安银针即老君眉”。二说都形容老君眉茶满布毫毛或银毫，形如长眉或针长如眉，这当是相仿佛的。然而老君眉茶的出产地还有待商榷。

因为明清时代，湖南君山和安徽六安出产的银针茶，都不名为“老君眉”。老君眉茶亦不是曹雪芹兴之所至的意象之名。其实，清代确有“老君眉”茶名。该茶出产在福建省武夷山一带。据清·郭柏苍《闽产录异·货属·茶》载：“老君眉（光泽乌君山前亦产老君眉——原注），叶长味郁，然多伪”。又查清·福建《光泽县志》，也有“茶以老君眉名（乌君山前山后皆有）”。民国《福建通志·物产·茶》中也有此记载。民国《崇安县新志》则把清代“老君眉”茶列为《武夷历代名丛奇种名称一览表》中的名茶之一。本省、本县的方志列作茶产名称当是可信的。

原来“老君眉”茶，是从茶树品种而来，这种茶树生长的茶叶，叶形长，芽多毫，采摘嫩芽制成的茶叶名为“老君眉”，外观芽身满布白毫。老君眉茶属白茶类中的名品（白茶类历史上只有福建生产），冲泡后，茶汤色白略淡黄，芽叶幼嫩，制茶又不经揉捻，故茶味较淡，所以刘姥姥喝了老君眉茶直觉感到茶味谈，是符合实际的真实描写。由此可见，曹雪芹描写品饮老君眉茶，对话情节具体、可信，当是实指，而非泛指。想必曹氏当年或许亲自品饮过或耳闻过老君眉茶，才能准确地写出茶味特点来。《红楼梦》中写的几种茶名，都是明清时代的贡茶。老君眉茶当属贡品“芽茶”中的名品。由于宋代在福建北苑（今建瓯县境内）设皇家贡茶院，元代在武夷山设御茶园，声誉远播，故明清时代福建贡茶数额最多，占当时全国皇用贡茶量的58％，品质也最好，史有记载。据明·何孟春（1528年撰）《余冬序录摘抄内外篇》称：明代“天下茶贡岁额止四千二十二斤，而福建二千三百五十斤，福建最多。天下贡茶但以芽（茶）称。”《明史·茶法》也有此记载。清代贡茶沿明制，据清·阿世坦等（于康熙29年即1690年撰）《清会典》载，规定“岁进茶芽”。福建贡额沿明朝，其中“建宁府属荐新茶六百二十九斤……”。康熙十七年（1678）重申“福建应解芽茶”。“顺治七年，礼都照会产茶各省布政司，每年谷雨后十日起解，定限日期到部，延缓者参处。”现定“福建省建宁府限七十八日”贡到北京，“会同光禄寺交送内务府收供内用”。武夷山一带清属建宁府。曹雪芹的上代曾在清宫内务府任职，都是可供联系的线索。

按现有材料，“老君眉”茶名，首见《闽产录异》一书记载，虽成书于1886年，但说老君眉“然多伪”，按物稀而名贵，遐迩驰名，然后民间或有伪作，如若平常之品，何须冒名顶替！可见老君眉茶名出现较久，远早于晚清。

因此，笔者认为《红楼梦》中的老君眉茶，应释为“出产于福建武夷山一带，采用老君眉茶树的嫩芽制成银针白毫茶称为老君眉”。（作者：王郁凤 系中华茶人联谊会常务理事兼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