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弥香谷雨茶

“雨生百谷”，是集天地复苏万物更生的暖意气象，而作为天地间弱小的人，在制茶过程中，可以吸取茶叶弥香的身心之悦。他还告诉我，人要像谷雨茶，茶质绝佳，泡出来的汤头浓香，久泡不失茶味。

天地弥香：谷雨茶

鲍安顺｜文

谷雨那天，新雨之后的山间，天空放晴了，流泉潺潺，鸟语花香。我独步而行，去皖南的一座小村庄，看一位制茶老人。谷雨日去，我是如约而往的，老人在电话中嘱咐，谷雨日，他制茶，好让我一睹为快，长长见识。我听了，内心痒痒的，有一种心驰神往的激动。

老人住处，是一幢清代徽州民居，青瓦白墙，古色古香的木雕石雕砖雕，整个建筑古韵流香，有宽敞的院落，高高透亮的天井。老人第一次见我，他虽然深居山村，可是我们通过网络认识，早就成了不曾谋面的忘年交。他说，读我的文章，看出我是一个血气旺盛的青年人。我说，读他的文章，感觉到许多来自生活的亮光，真实感人，那些不可杜撰的生活细节，在我的内心划过一道道智慧的惊喜。我这样告诉他时，他给我的回复是，见面谈谈吧，最好在谷雨，那是他制新茶的好日子。

老人，鹤发童颜，眉目灼灼，真有点仙风道骨。那天，他把采回的茶叶，摊开了，让风凉吹。他说，那是吹散茶叶表层的水分，堆放捂热了，就会导致茶叶变质，制红茶可以，制绿茶就不行了。他还打比喻，就像烧鱼一样，红烧与青蒸，完全是两种风味。也像写诗作文，有豪放和婉约，也有深沉与浪漫。他说着，望了望我，一脸平静地说，就像你和我，你的诗文中永远是诗情画意；我作文，总是缺少灵性，多是鸡毛蒜皮，记流水账。我听了，笑着戏说，我比你年轻，却成红茶，你是清香的绿茶。

说后，觉得不妥，我便诚惶诚恐地解释说，事实上，我在生活中，是一个低调的人，鲜少文章里的奔放与激动。而长者你，文气风范，透出寻常人家的烟火气味，读后细思，并不少红茶弥香的浓郁深沉，也不乏绿茶情味，让人感觉到亲切而亲近。而我，不如绿茶，也不是红茶，没有绿茶的淡香鲜美，也没有红茶醇香久远的沉郁。老人听了，并不惬意，很较真地说，不对，你是明前绿茶，是清明前的好茶，茶汤清爽，茶叶好看，价格昂贵，可是缺少点炉火纯青的滋味，天精地鉴的时光温补。

老人说此话时，他在铁锅里给茶叶杀青，手掌插入锅内，将茶叶不断从下层翻上来。他说，反反复复，就可以让茶叶逐渐而均匀地受热，慢慢变软。还说，那杀青的火力，不能太急，人也不能急躁，就像一个人的成熟与成功，要循序渐进。杀青后的茶叶，要乘热揉制，那变软的茶叶，在他手心搓揉成卷曲状，就成茶了。他边搓边说，茶汁、茶气都很浓呀，搓茶不能让茶叶粘在手掌，会烫伤手，还会影响茶叶形状，就像炒茶，不能火力太旺，炒焦的茶叶就一文不值了。老人还神秘地对我说，搓茶是生命的体验，也是身心至高的享受，因为茶汁会沁入肌骨心灵，手上留有的余香，多日不曾散去。他还说，“雨生百谷”，是集天地复苏万物更生的暖意气象，而作为天地间弱小的人，在制茶过程中，可以吸取茶叶弥香的身心之悦。他还告诉我，人要像谷雨茶，茶质绝佳，泡出来的汤头浓香，久泡不失茶味。

老人是文化人，退休回归故里多年了。他说谷雨茶，可以用于沐浴，也可以烹制佳肴，还可以沏上一壶，边喝边听轻音雅乐，欣赏茶雾袅袅，品味茶汤嫩绿，感受清香溢远，那茶盏中的绿枪细针，恍若浮荡幽谷山林的神秘精灵，让人怡然自得。他说，喝茶姿态，也可以看出性格修养，是讲求境界的，就像茶之韵的超凡脱俗。那天，我吃了老人精心用茶叶烹制的三道菜，味美的茶香烤鸭，鲜爽的茶叶烧鲤鱼，甜香的绿茶汤圆。老人说，这都是用上一年珍藏的谷雨茶烹制的食物，刚制的谷雨茶，不可马上食用，就像陌生人不可能过于亲密，朋友是久酿陈香出来的情谊，谷雨茶也是存放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喝出它的香韵风味。我听了想，老人说得太好，他心灵洁净高远，如谷雨季节一样春意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