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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前沿】第907期曲桑卓玛作品《茶香濡染的碧口》

2022-04-25 05:24:40热度:66°C

茶香濡染的碧口

曲桑卓玛/甘肃舟曲

 

碧口,在我心里一直是个传奇般的存在。小时候,经常从外公那里听闻碧口的种种:民国时期,南来北往的商旅马队川流不息,有来自青海、甘肃和陕西的客商走陆路运来的山珍、皮货、药材、纸张和印染的土布,也有从南方走水路运来的瓷器、茶叶、方钢、洋布和绸缎,所有的货品都经由碧口中转,素有“运不完的阶州,填不满的碧口”之美誉。

因此,这里成为茶马古道上一处繁华的水陆码头,茶楼遍地,商铺林里。

曾听人说“南坪(今九寨沟)不像四川,碧口不像甘肃”。去了才知道,这话果然有些道理。那年住在九寨沟县城,大街上吃的洋芋糍粑、黄豆杂面,做法和口味儿跟文县城里的相差无几,人们张嘴说话的口音也是;可到了碧口,细听人们的口音,那婉转绵长的尾音里仿佛充满了类似麻辣火锅的味道。再看看周围那一片片青翠的山岭,以及白龙江水阔天低的幽静画面,冷不丁还真有点儿到了蜀地的感觉。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碧口的山是绿的,可那种绿是千变万化的。早春,山气萌动的灰绿,只在山的外壳薄薄地敷了一层;盛夏,暑热浸透的墨绿,宛如厚重的绿色油彩渗进了山的肌肤;晚秋,虽说是层林尽染万木喧哗,但绿色依旧是主旋律,五彩斑斓难掩大山苍绿的本真;至于隆冬来临,山上依旧少不了层层叠叠的茶园,还有松柏、竹林各自抱着一团团绿云似的叶子,与北方枯瘦的寒山多么不同!

阳光是一万只灵巧的手。太阳的光芒映照山山岭岭,流动的光线照射进森林、湖泊、田野、草地和隐藏在大山里的村落,大山的颜色也随之变化不定。远山如黛。从早晨闪着金光的葱绿到午后被山岚雾霭缠缠绕绕的苍翠,再到淡蓝、钢蓝和湛蓝,然后呈现出一种微微的黛色,任妙笔丹青也很难拿捏这变幻不定的色彩。

国庆放假,很多人都选择出去旅游,而我和老公却选择带着家人去碧口看一个老中医,顺便再到碧口古镇上买一些茶叶带给老家的亲戚们。

前几年,就曾听舟曲人口口相传碧口有个好大夫,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去他那里看病。说来也是机缘巧合,6月的一天早上,我带着儿子小猪去兰州看牙。时间尚早,就坐在陇南站的候车大厅喝茶、玩手机,百无聊赖地等待检票。坐在旁边的一个男人看见我大清早地在吃药,就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说胃疼了好多年一直不见好。他劝我不要再吃西药片片了,要相信中药才能剜病根。然后,很认真地把碧口那个中医的姓名和电话都写给了我。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去兰州的路上,他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找过来,把几个煮熟的鸡蛋送给小猪吃,说是自己家里煮的鸡蛋,吃着放心。原来,那个叫贵明的男人,是老公的同乡。在他诚恳的推荐下,我们又一次去了碧口。

虹雨苔滋,青岚绕竹。很喜欢碧口的幽静,那是一种完全卸下行囊,把身心全然交给自然山水的舒展和悠闲。也许受四川人的性格影响极深,碧口人的生活节奏非常悠闲缓慢,对人对事也是极其乐观从容。白龙江边绵延三四公里的全是一个又一个风格各异的茶楼、民宿和农家乐,最喜欢那些开鱼庄的老板娘,各个打扮得朴素干净,见过的、没见过的各种鱼儿都养在鱼庄后院的水池里,鱼肉味道极好,价格也很公道。

在这里,每个鱼庄都有自己的菜园,顾客可以体验采摘一些时令菜蔬,让大师傅现炒了吃。辣椒、生姜、小葱、茄子、豆角、茼蒿、空心菜,还有叶子肥大宽阔的芋头,就那样绿油油地长在鱼庄的房前屋后。有趣的是,这些园子都不大,小小的,一块连着一块很精致,围着泛黄的竹篱,打理得一丝不苟。其实,我做梦都想拥有一块这样的菜园,种一点自己喜欢吃的黄瓜和西红柿,或者只种一畦碧绿的油麦菜,做饭的时候随便揪一点就够了。

母亲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跟我说她在盖欧老家种的西红柿成熟一波,就能摘下一背篼,豆角也是进一次园子就能摘下两大篮子。可惜老家没有上街卖菜的传统,我们姐妹都住在离家一百多公里之外的舟曲城里,母亲总是闲不住,终日忙碌着种菜、喂鸡、打扫庭院什么的。我家园子里的菜长势喜人,都是施了农家肥的有机蔬菜,没打农药安全放心,母亲除了大把大把送人之外,就天天打问着有没有去城里的顺车,把菜带给我们。

碧口看到菜园子,母亲又好像在他乡遇到了知己。可我最最惦记的,还是去山里的茶园转转。陇南在甘肃之南,碧口又在陇南之南,素有“陇上茶乡”的美誉。碧口的龙井和绿毛峰都是陇茶中的精品,碧口、中庙、范坝、刘家坪都有规模种植的茶园。

从鱼庄出来,我们开车径直去了一条景色幽美的山谷。听说那条山沟里没有其他农作物,有的只是满山遍野的茶园。这里是属于碧口片区的中庙镇,就像文县的很多村庄,喜欢以姓氏命名:肖家坝、余家湾、孔家山诸如此类。但是,我去的地方就叫茶园村,河谷里基本上已经看不到传统的小麦、玉米、水稻这样的农作物,目力所及之处全是千姿百态的茶园:有卧在河坝平平整整的,也有悬在半坡极陡峭的,还有在山林间堆叠成梯田样层层铺排的。

秋茶已经采摘结束,茶园中很少能看到劳作的身影。忽然,山路上飘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她很年轻,烫染的头发和平卧的韩式半永久眉告诉我,她似乎经常在外地打工。果然,这个从茶园劳作回来,半道上偶遇的女人告诉我,茶园的工作有很强的季节性,秋茶采摘结束后,茶园也需要深翻、施肥、修剪等好好打理一番,等忙完这一切她还要去成都打工。

河谷里的水流很清澈,大山里的空气洁净透明,总能闻到一些若有若无的花香。走近了才知道,原来是从外面引进的新品种龙井43号正在开花。洁白芬芳的花朵,闪烁在枝枝叶叶间,金黄的花蕊里不时有蜜蜂穿梭不止。越往里走,花开得越繁盛,蜂群的嗡嗡声也是此起彼伏。

康县、武都、文县是陇南的三大茶区,这些产茶的地方山高林密,温暖湿润。幽静的森林峡谷中,四季都有云雾遮罩,山明而水净,纤尘不染。满山满坡,那一株株充满灵性的茶树,就生长在这样的灵山秀水之间。早春,山岗上、河谷中,沿着山坡阶梯开辟的层层茶园里新芽吐翠,春意盎然。李子坝龙井、阳坝珍眉、龙神翠竹、御泽春、龙池雀舌、梅园铁观音等品种繁多的陇南春茶,都纷纷进入了第一芽春茶的采摘时节。

陇南的茶园,基本上都在北纬33度,日照充足,气候适宜。于茶树而言,春夏时节,尤为珍贵。清晨,一阵阵薄雾从山顶穿林而过,带着林间的水气和雾珠儿,满山的茶树仿若刚刚出浴的美人,青翠欲滴。因明前的春茶,每一片叶芽只包裹一片嫩芽,形如旗枪,恰好符合《茶谱》记载的“片甲”特征:“芽叶相抱如片甲也……皆散茶之最上也”。龙井43号,其形扁,美如弯钉,扁平挺秀,光滑匀齐,翠绿略黄。开水冲泡之后,叶底均匀,一旗一枪,交错相映,栩栩如生。

茶农的辛苦,不止在种茶、采茶上,制茶环节尤为辛劳,很多人是白天采茶、晚上制茶,忙忙碌碌间一不小心,还有烫伤手的情况发生。农家制茶,极为讲究。鲜叶采摘回来,必须当天上锅翻炒。炒制茶叶,绝不能用松柴。铁锅架上去,须干柴急火,若慢火久烧,茶味就会发闷,且有悬浮绵长的焦味。炒制好的热茶,在竹编器物中摊开,须放置在极洁净无异味的地方。如今很多茶厂制作龙井都用上了现代工艺,所制茶叶条形或精细规整,纤巧玲珑;或索条粗大,身骨厚重,但绝无根粗叶老之粗鄙形貌。碧口龙井,恰若西汉辞赋家扬雄曾盛赞的西部茶:“百华投香,隐隐芬芳;蔓茗荧郁,翠紫青黄。”

当你悠然走进茶山,置身于嶙嶙叠起的茶园里,茶叶的香气总会在薄雾里隐隐约约地弥漫而来。这些神奇的东方树叶,每片叶子都仿佛涂上了一层薄薄的油脂,闪着蜡质层幽微的亮光,那光亮只是从叶面上微微地浮出来,新鲜、嫩绿而又有着生命初绽的肥厚质感。忍不住摘一片嫩叶,细细把早春咀嚼成唇齿留香的独特体验……

二十年前,曲告纳的下猴子村有个说话鼻音很重的男人,经常在盖欧村里帮人种地挣点碎银子使,盖欧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嚢鼻子”。虽然他一开口,就常常被年轻人取笑鼻子会扩音,但天生乐观的他根本就不在乎,认为这是独属于自己个性特色,聊天、谝闲传一样不落,所以他在哪里哪里就会热闹非常。有一天,他赶了两匹毛色油光水亮的骡子,给我家帮工驮荞麦把子。干活的间隙,他坐在地头生火给大家熬煮罐罐茶。一碗热茶下肚,他打开话匣子聊起了碧口,也聊起了碧口的茶:“碧口的细茶汉人泡了喝,藏人却这样煮了喝,但不管怎么喝都是香的。特别是自己亲手采摘的茶,那才叫香!”

什么?自己亲手采摘的茶?!采茶的,不都是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吗?这个手指关节突出,双手结茧粗糙的老男人还采过茶?谁信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揶揄他在人伙里面胡说八道,可他面不改色地在那里澄清自己:“那年,我和同村的小伙子扎西俩去文县打工找活干,转着转着就从中寨浪到了碧口。当时,正是清明前后,碧口人都忙着采摘春茶,东家说这两天采茶的人手短缺,问我们会不会摘茶叶?我俩就说会呢,不就是摘茶树叶子吗?我们打着绑腿,穿上牛皮靴子打猎、砍伐原木都不皱眉头的,还怕不会干女人们用手指尖尖就能干的活?”

于是,两个粗粗笨笨的男人去茶园采茶。他们看见女人们都斜背着一个小小的竹篓,两只手在茶树间上下翻飞不停地采摘,可过了很久才能摘满一小篓,然后拿到地头倒进一个大筐里。他们俩觉得那样太纤细太拖沓,就直接把筐子带在身边,一把一把将茶叶直接捋下来就丢进去,筐子很快便装满了。扎西把那筐茶叶交给东家时,对方的表情很复杂,带着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说:“现在咱们摘的是一叶一芽,一个人一天能摘二斤干茶的,那都是手快得不得了的人。茶叶不是你们这么摘的。”

自然,采茶这个活再也干不成了。但是东家的人极好,晚上给他们吃饱了饭,还把他俩摘的鲜叶子都在大铁锅里翻炒好了,第二天给他们带回了曲告纳。“嚢鼻子”把烟锅咔咔咔地磕在面前的石头上,回味无穷地说:“那茶叶到底是新茶呀,就是香!我不知道,原来人家汉人摘个茶树叶子还真是讲究,你看县上干部们玻璃杯子里泡的那个茶,就跟鸟的舌头尖尖一般,在茶杯子里一苗苗地能立起来,那就是茶芽子嘛!我就光认得个砖茶,细茶。唉,人还是要出门呢,不然活到胡子白了都没见识。”

其实,我很羡慕“嚢鼻子”和扎西,他们误打误撞却美美地过了一把采茶的瘾。可我这些年去了几次碧口,都没有遇上采茶的季节,春茶错过了,秋茶也一样地错过。母亲极爱碧口的绿毛峰,沏上一杯新茶,茶香茶气清新悠远,似把山间的阳光、雨露连同淡淡的云雾一同化进了茶汤里,让人爱不释手。更重要的是,绿毛峰的价格亲民,是普通老百姓都能喝得起的好茶。

因为买茶,我认识了碧口镇上做茶叶生意的小美。小美姓张,人和名字一样美。每次母亲的茶叶喝完了,我都会让小美把茶叶邮寄到舟曲,一来二往,我和小美也成了朋友。她有一个宠她爱她的老公,还有一个长得酷似自己的女儿,正在上幼儿园。我自己因为没有闺女,就特别的羡慕她。而小美却在羡慕着我: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植入文字,让自己有另一种生命状态活着。

2021年8月,我的老家曲告纳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水灾,碧口也一样受灾严重。我打电话给小美,问她怎么样了?她说茶店已经泡在水里了,人民子弟兵正在抢险救灾,这下五六万块钱的茶叶可就全没了,好在人没事。这个阳光美丽的女孩说:“姐姐就不要为我担心了,我家的茶园没事,只要有茶园在,我就有生意做。前年我的铺子也被水淹了,后来不也站起来了吗?没事,真的没事。”听她说得风淡云轻,我心里却很难过。她的茶店我知道,那巨大的损失搁谁都会难过的。

洪灾退去,碧口街上的老百姓自发拿着馒头、鸡蛋和水果欢送抢险救灾的解放军,小美也在欢送队伍里流着眼泪说“再见”。小美就是小美,她清理完淤泥,重新收拾好了门店,又开始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每天都在朋友圈晒着龙井43号:“清茶一杯,阳光半缕。茶汤鲜亮、清纯,色若余白,清澈透亮,闪烁着淡淡的琥珀色,似有,似无。”

这样的女孩,老天怎能不垂青和眷顾呢?

注:此文原载于《陇南文学》2022年01期(总第132期)。

作者简介:曲桑卓玛,女,藏族,又名赵桂芳,甘肃省舟曲县曲告纳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七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舟曲文艺》期刊主编。现供职于舟曲县文化馆。有散文诗作品发表于《散文诗》《草原》《格桑花》等刊物,作品入选《2020中国年度作品·散文诗》等选本。出版个人散文集《坐看云起》。

图片来源:网络

征稿启事:为了认真贯彻落实十九届六中全会精神,以及中国文联第十一次、中国作协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精神,深入推进新时代文明实践活动,提升舟曲文化软实力,营造和谐文化氛围,活跃群众文化生活,舟曲县文化馆以《舟曲文艺》期刊为主阵地,立足舟曲本土文化的挖掘、宣传和推介,现推出《心在舟曲》,我们用“文学前沿”、“作家风采”、“多彩非遗”、“联语舟曲”、“人文历史”、“光影世界”、“雅语诵读”、“精品音乐”、“格桑花开”、"文化视野“10个栏目,从不同的角度晒舟曲的人文历史和风土人情。讲舟曲故事,品舟曲味道,记住属于舟曲的乡愁,敬请热爱舟曲的您不吝赐稿!投稿邮箱:@.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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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舟子 全庸卓玛 杨富权  王茜

审核:赵桂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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