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茶气》,卢仝终究是孤独的
茶人有相似性,卢仝与陆羽都不愿做官而去喝茶。
陆羽被封“茶圣”,卢仝是“茶仙”。
但卢仝今天已经无法与陆羽相提并论了。原因可能是今人不假思索就拿评价教授的标准来看待两位--陆羽有专著,卢仝只有一首诗而已。
《茶经》标举末茶,制定仪轨,功莫大焉。但今天来看,这一套已经被日本人学走,中国人手中已空空如也。
中国仍拥有的就是卢仝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里那几句:“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值得我们再三致意的是“破孤闷”“发轻汗”,乃至“肌骨清”与“通仙灵”。
通常我们会认为这是夸张,修辞手法而已。
但其实不是。英国历史学家麦克法兰在《绿色黄金》一书中准确提出:“茶是种上瘾物,但却是不同于其他东西的上瘾物,它较为温和,相对来说,是一种易戒除的习惯,而且更具普遍性;最不寻常的一点是,它对上瘾者是很有益处的。”
茶在1657年到英国,迅速风靡。众所周知的是,英国贵族创立了自己的茶道,但麦克法兰相信,工人阶级爱上喝茶的意义更为重要;“与英国中产阶级将喝茶当作时尚不同,茶成为18世纪晚期和19世纪工人阶级家庭的生活命脉。
工人家庭把一半的餐饮预算花在茶上面……他们知道这尝起来味道有点苦的饮料能让他们的生活不那么辛苦,生活会好过一点。”“工人的牛茶时间使生活变得可以忍受……若少了午茶休息,工人们可能无法持续下去。”
戴维斯1795年在《农工状况考察》中说:“在恶劣的天气与艰苦的生活条件下,麦芽酒昂贵,牛奶又喝不起,唯一能为他们软化干面包得以下咽的就是茶……茶不是造成贫穷的原因,而是贫穷的结果。
将茶叶销售给工人并麻醉他们,目的就是为了维持资本主义生产。
《上瘾五百年》的作者美国学者戴维·考特莱特发现:“人类也经常给动物服用瘾品以便利役使。
中国西藏地区的人给骡马喝大壶大壶的茶,以增加牲口在高海拔地区劳役的能力……斗鸡的主人用大麻混合洋葱喂公鸡,以加强其好斗性。
驯养的大象只要把搬运工作做好,驯象师就可能喂它鸦片球,这和表演的海豚得到训练师奖赏的鱼差不多,驯象师手捧鸦片,大象嗅出味道,就像吃花生一样地把它送入嘴里。
以前我对英国人选择中国茶中的红茶与乌龙茶感到奇怪,在后来逐步的品饮过程中,我慢慢了解到,茶文 乌龙茶、红茶等英国人偏爱的品种里,“破孤闷”与 “发轻汗”的效果要比其他常见茶更明显。
更进一步,“肌骨清”与“通仙灵”的效果呢?在普洱老茶里可以偶尔遇到。
茶人口耳相传的“茶气”有多种说法:手心后背发汗,一股热流直坠丹田,“气”在脉络间游走………
台湾茶人邓时海在《普洱茶》中较早提到“茶气”认为这是因为“茶中多糖类和有机锗产生一定的化学作用,于冲泡时即能溶于水”。
但“古往今来饮茶品茗者千千万万,有几人真正体会到茶气美妙的境界?一来真懂得品尝茶气者不多,二来有茶气的好茶得来不易”。
台湾另一位茶人周渝曾说2003年去云南找茶,要茶商给他“茶气强的茶,他们不懂什么叫茶气,就以为是口感强的”。
石昆牧有篇文章也谈到茶气,里面提到,无法说服那些不相信的人,“只能微笑而不与争辩”可见“茶气”是台湾茶人的发明。
冈仓天心的《茶之书》里,“茶气”指的是茶人的气质。给《茶之书》写序的周渝等人发明了这个极其吸引人但大多数人很难印证的术语。
而且,2007年的普洱茶崩盘之后,相关理论也变得可疑了。
2013年,余秋雨在《极端之美》一书中重新谈起普洱茶之“气”,但他另有看法:“锗,很可能是增加了某些口味,或提升了某些口味吧?应该与最难捉摸的气韵和力度关系不大。”
他的猜测是,茶来自“那些微生物”,因为“天下一切可以即时爆发的气势,必由群体生命营造”。
不过此时的余秋雨影响力已不如从前,虽然茶叶店复印此文广为散发,但务实的普通人未必肯去轻信什么“茶气”。
茶叶曾让古人飘飘欲仙,让英国人“上瘾”,让中国的内行们感受到“茶气”,但是在今天却成为最难让新顾客信服的商品。
也许,只有加上糖与奶,才能吸引到年轻人,并且是冰镇过的,才能被闲逛在街头的他们握在手里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