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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江西风雨一杯河红茶

2022-04-13 19:02:12热度:4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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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江西日报

文/石红许

编辑：章馨予

在九狮的守望下，河口躺在信江温暖、宽厚的臂弯里，阅尽世态炎凉。

记不清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人声鼎沸的街头突然就不再有茶商往来，只剩下街坊邻里的开门关门声。开始彼此还没有感觉，等幡然醒悟过来，许多店铺已是人去楼空。没有闭幕式，没有交接仪式，万里茶道改弦易辙，面朝大海的方向。当然，万里茶道也从来没有过开幕式，一个两个一群晋商纷至沓来，终于踩出来一条绵延万里的茶道。如某一首诗说的那样：悄悄地来，悄悄地去。

后来的后来，专家站出来说话了，归纳总结提炼出：万里茶道兴起于清朝雍正年间，止于俄国十月革命，前后两百年。等河口获悉这个研究出来的观点时，恍然间差不多又是一百年了，历史的脚步跨进了21世纪的门槛。

允许我在此再捋一捋史料：万里茶道是从闽赣边界的武夷山到恰克图的一条茶叶出口商道，有5000多公里，名副其实的万里茶道。万里茶道是《尼布楚条约》《恰克图条约》的重要衍生物，乾隆是闭关锁国的始作俑者，1755年，清政府几乎全面关闭国门，北方只开放恰克图作为中俄贸易口岸；1757年，索性由四口通商到只保留广州，而且是有严格限制的。乾隆摆着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傲视天下，在给英王乔治二世的信中说：“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籍外夷货物以通有无，特因天朝所产茶叶、丝帛为西洋各国及尔国必需之物，是以加思体恤。”由此埋下了鸦片战争的祸根，但也由此开启了万里茶道的鼎盛时代。信中的“所产茶叶”主要是指来自武夷山崇安、铅山的河红茶等，由信江、鄱阳湖溯赣江而上，翻越赣南崇山峻岭再继续水陆兼并抵达广州。

恰克图，本意为“有茶叶的地方”。实际上，当时，中俄之间边贸隔着一条河流，北岸是恰克图，南岸是买卖城。如今，恰克图还在，买卖城已无。买卖城遗址也早已不属于中国版图了。恰克图衰落、万里茶道式微有两方面原因，一是1869年苏伊士运河开通，给恰克图和买卖城陆路运输优势浇了一盆冷水，加上后来西伯利亚铁路通车；二是清政府在英国的“坚船利炮”下被迫开放通商口岸。

山茶花开了三百载，信江水涨落三百回。在河口明清古街的册页里，还是300年前的时光，停留在深深车辙里、幽幽巷弄内、灰白院墙上、小河沿的吊脚楼下，抑或某个阁楼、某个屋角拐弯处。但是，街上很难再看到晋商带着既像蒙古人又像中国人的外国人。

在河口古街，我要去寻找300年前的那一杯茶，依然袅袅飘香，等着我轻轻地端起来。那是清初的一位青衣女子，莞尔一笑，为我冲泡的一杯河红茶。我分明还看见那纤纤玉手拿捏的茶叶“小票”，而今夹叠在清人程鸿益的哪本古书里呢？我的前生也许就是那个曾借居后街“琴溪别墅”内，十年寒窗考取功名衣锦还乡的一介书生。

去了一次又一次，均不曾遇见。我并没有灰心。我知道，是因为我不够执著，不够专心，不够虔诚。至少，我从来就没有在古街住过一个晚上，总是走马观花。

在河口，老城墙、浮桥、一座弥漫着香火气息的社公庙、纸茶带来的关帝庙、经年的判官庙、布满蛛网的戏台余音缭绕，还有深长弯曲的巷巷弄弄，茶商的足迹无处不在，承载了多少繁华、荣光与沧桑。河口明清古街是一本值得反复阅读的旧书。“诒孙谋德泽深不异方山古，绳祖武家声振何殊曲水长。”这是我在河口抄录的一副对联，刻写在木板上，出自同治年间一位状元之手。藏主说是在河口某个老房子拆下的。对联为谁而写？茶商、纸商，或其他？一副对联背后的密码也许永远是个谜。行走在判官庙弄堂里，一堵古民居砌在墙壁上的青砖多处刻写“三堡观音堂众姓重建”，引起了我的兴趣，是哪些好事者为之？当时又是怎样一番群情激奋的情景呢？由此看来，有多少未知的元素遗失在岁月的风尘里。无论怎么精心打造、雕琢，谁斗得过时间这个无形的杀手？

河口古街，也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像个书虫一样念叨着《中国通史》某一页某一句，“自明嘉靖起，河口即逐步成为南方内陆水运中心和茶纸加工、转运的贸易大市场”。河口是否就此可以光荣隐退？当今的铅山人不会答应。

“万里茶道”中蒙俄市长峰会在2016年1月眷顾了铅山河口。当全世界的目光聚焦河口，河口连同对岸雄狮开始苏醒过来，这是一次与世界的对话，面对滚滚信江，河口的心开始激荡开始涌动。想起于右任先生一句诗“风雨一杯酒，江山万里心”，为什么不是茶？风雨一杯茶，最好是河口的茶，因河口而名的河红茶完全能够喝出一种胸怀。

在河口，我放不下一杯河红茶，虽然我获得了很多，那都是浮云，唯有一杯河红茶，让我一直喃喃而语，难以释怀那一段缱绻柔情。一杯河红，一袭青衣，再坚定的心，也会被轻轻地泡开来。

河口，掀开了我缭绕于茶香中的思绪。我已经闻到河红茶的那一缕馨香，河红茶就在那古巷的深处，就在那老宅厚重的大门不经意的一掩一开的瞬间，就在那河帮茶师基因代代遗传的一翕一合的唇边……

河口，只因那一杯河红茶，我漫卷的心思终有所安放。我相信，我的心，在河红澄黄的茶汤映照下，一定会变得一片明澈开朗，禅茶一味是也。

所有的承载，所有的繁华，河口，一一见证。

所有的关停，所有的谢幕，河口，一一接受。

别看老而旧，别看灰且暗，积淀下来的都是资源的宝藏、都是不朽的文化，绝对正宗、无须粉饰的世界文化遗产，发掘、整理、弘扬，大胆告诉世人，一个辉煌了五百多年的古镇依然飘荡着河红茶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