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树叶的跋涉之旅
老班章、薄荷塘、弯弓、冰岛、刮风寨……或许你以为里面有错别字,但其实真的不是“老班长”“薄荷糖”,这些都是云南的一些地名。
从云南茶山到山东淄博,近4000公里。一片片茶叶,因为一个极致爱茶的淄博人,开启了传奇之旅。因为爱茶爱到“执拗”,张学峰常常在云南野外的原始森林中苦苦追寻那些生长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茶树……
缘起
翻山越岭是“茶痴”张学峰经常干的事儿。
张学峰今年50岁,不善言谈,心态上却有着少年的单纯和执着,尤其是发现了好的茶地、茶树,他会一连兴奋好几天。
张学峰从20岁左右就喜欢上了茶,也爱收藏好茶,当时他的工作却和茶丁点不沾边。2010年的一天,心血来潮的张学峰萌发了自己去云南采茶的想法。此时,市场上已很难买到纯料古树普洱茶了。
“最初只想着自己制作收藏,后来亲戚朋友们喝过都很喜欢,提出来要分摊路费,让我下次多给大家带一些。”张学峰说,每次去云南山里寻茶,可不像旅游,那里温差大,白天又热又晒,浑身黏糊糊的,还不能穿短袖,只要裸露的皮肤都会被“花苍蝇”等蚊虫叮咬,奇痒无比,非常容易感染、溃烂;到了晚上,老鼠吵得人整宿无法安睡。“很多人光高原反应可能就受不了。”
“茶王树”不是一棵树,也不是一个村,而是西双版纳勐腊县易武镇麻黑村委会刮风寨的一片人迹罕至的茶地。
张学峰寻茶寻到了这里。从刮风寨到“茶王树”茶山,道路条件很差,都是土路,有的地方只够一个人跨过去,紧挨着几尺宽的小路旁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遇上下雨天是万万不可去冒险的。平时骑摩托车上去要四个多小时,还要非常小心。
“这件事喜欢就是乐趣,不喜欢就是受罪。”初探茶山,张学峰没觉得苦,心却仿佛留在了这片云海雾绕之间。
回到淄博,喝着自己翻山越岭带回的古树茶,它生长的那片充满了灵气的土地的气息仿佛也都在茶杯里了。
“大道至简”,张学峰更加坚定了:所谓品茶,先别谈什么工夫茶二十一式,最重要最关键的,还是茶叶本身。
万里相约
再过十几天,张学峰就又要出发了。
从2010年开始,张学峰每年要去两次云南茶山,春天一待两个月,秋天待一个半月,中间从未断过。这是他与古茶树的万里相约。茶,仿佛是世间的草木精灵,而隐匿在原始森林里的古茶树,更似“草木仙骨”。
“闻香一盏茶,兜揽半壶纱。”什么样的茶才算好茶?张学峰觉得,撇开工艺差异,茶叶本身的品质是最重要的。虽然工艺会造成差别,但几次冲泡后,茶叶本身的特质一定会跑出来,是好是坏,工艺掩盖不了的。这也正是张学峰一定要跑那么远去寻找古茶树的原因。
“许多台地茶喷药施肥,很难避免农残,也有很多普洱茶是经过烘干、提香,拼配出来的。”张学峰说,喝了之后嗓子发干、刺痒、卡喉的茶,都属于湿仓或者含农残,对人体有害,不如不喝。
张学峰实地考察发现,云南的古茶树在自然原生态环境生长,周边杂草杂树丛生,甚至蛛网缠绕。物竞天择,有着上百年甚至上千年树龄的古茶树抗病害能力很强,不密植,不易发生病虫害,就算有也让鸟和蜘蛛等吃掉了,所以根本没必要打农药。古茶树属于深根性植物,有一主根,会一直向土壤深处生长,云南当地人认为“树有多高,根就有多深”,吸取到的养分较台地茶充足,茶叶品质佳,但产量不高,所以非常珍贵。
风雨无悔
“红酒论酒庄,普洱讲山头”,云南普洱茶由于地理环境不同,茶的口感滋味也不同。十几年来,无论是知名的山头还是不知名的小山,张学峰都去过了。云南古六大茶山、新六大茶山,以及磨烈、帕沙、天门山、铜箐河、龙潭河,整个中缅、中老边境线他都跑遍了,就为了寻到古茶树。
“前几年,我在勐库大雪山的原始森林里面有幸见到了最古老的古茶树,两千三百年到两千六百年左右的树龄。”张学峰一脸骄傲。
但更多的还是囧途无助,艰难欲哭。“有一次,我和茶农采摘鲜叶后,茶农骑摩托车在前面走,我骑车跟在后面。因为鲜茶采摘后3小时内需要及时处理,所以茶农车速很快,我没跟上,迷路了。”手机没有信号,被困山中的张学峰不知所措,幸亏两个小时后茶农返回森林找到了他。
还有一次上山采茶,满载而归正高兴,却突降大雨,找不到地方躲避的张学峰被淋得像落汤鸡,盛放茶叶的竹篓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刚到山下,来时的小溪已成河。天色已晚,不敢滞留,他将茶篓背在肩上打算涉河而过,然而河水湍急没腰,寸步难行。“大水冲到腰身,茶叶一片片随着河水漂走,那叫一个心疼无助呀!最后,茶叶几乎全被河水冲走了,那一刻真是难过!好在最终安全过河回到了村寨。”一天的辛苦不说,好不容易采到的鲜叶没了,张学峰比丢了啥都伤心,一个人默默无语,泪眼模糊。
好茶不等人,第二天,张学峰顾不得休息,强打精神继续上山采茶,晚上受蚊虫叮咬折磨睡不好觉,抵抗力下降,这个“硬汉”发起了高烧。多亏善良的茶农找来村医,经过治疗终于好转。一个人异乡半月的生病经历,张学峰回想起来感慨难忘,但因为挚爱的茶,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他都咬牙坚持下来。
爱茶成痴
“一日无茶则滞,三日无茶则病”,张学峰堪称“茶痴”,“痴”在执着执拗,“痴”在勤下苦功。
最初没经验,张学峰也经历了茶叶被人掉包掺假、交付订金后茶农坐地起价……后来慢慢积累经验,从茶叶采摘到萎凋、杀青、揉捻、晾晒、古法压饼,他都亲力亲为。
即便有十几年的经验,每次去往茶山之前,张学峰还是会做大量准备工作,比如查阅资料,确定哪一片区茶叶口感最好,了解当年的茶叶情况,是否打过药、施过肥等。到达茶山后,他会聘请当地的茶农一起采摘,整个采茶过程,张学峰“钉”在现场,确保鲜叶不会被掉包。五公斤的鲜叶只能制作出一公斤的干毛茶。封箱时,他也会在包装箱上做上记号,谨防被掉包。
张学峰的“痴”还在于他从不投机取巧,甘愿在快节奏的社会中做“慢”的那个人。比如,茶叶压饼完成后,他会选择自然晾晒,而不是烘烤。“很多人为了快,就去烘烤,这种方式虽然会提高效率,但会杀死茶叶里的活性酶,茶叶就不会越陈越香。”
他决心自己全程纯手工做出心目中完美的茶,对茶叶纯净、天然的追求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张学峰说,做好的茶,不着急喝,而是要在茶室存放至少一年,因为制茶过程中没有烘烤和提香,所以茶叶刚开始的青涩味比较重,要经过时间的沉淀。
“有次请朋友们品尝我自己制作的存放了十几年的‘老曼峨’,大家都被惊艳到了。从新茶的鲜、青、涩,到经过十几年沉淀后的独特品味,清爽绵长、口感饱满、茶气足、生津回甘快速,让人感到舌底鸣泉。”言语间,不善言谈的张学峰脸上的满足和幸福溢于言表。
喜乐自知
“我常跟着当地茶农采茶,有位哈尼族的茶农成了我的好朋友。我跟着他用粽叶烤野猪肉,渴了就用粽叶当碗喝水。”张学峰说,他的这种快乐,可以说是苦中作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再苦心里也高兴。
山路十八弯,每百十米就一个S弯,开车只能单向行驶,路的一侧就是深达几十米甚至几百米的深渊。“当地人都怕,稍微下点小雨也不敢上山。”途经艰险路段时,张学峰自感运气不错,“结交了很多当地朋友,给了我很大帮助,很温暖。”张学峰的寻茶路,虽是一个人,却没感到孤独。
拿出自己亲手采制的茶,泡上一壶,看黄亮色的茶汤缓缓流入杯中,幸福和满足随之浸润了心田……这是这个“硬汉”一天最柔软的时刻。
张学峰没有去沿街开商业化的茶铺,了解他的朋友都会找到他,来到他的家中品茶,一泡接一泡,看茶叶舒展,喝到通透清澈。
茶气氤氲间,细品古树普洱,新茶会苦、涩,但是这种苦涩感会化得特别快,同时让人生津回甘,喉韵深。
“不同山头的茶口感也不一样,比如刮风寨普洱,茶气沉郁饱满,回甘强,生津快,层次感丰富,极为耐泡,汤色明亮通透。”张学峰说,古树茶茶韵口感丰富,在陈酽、透润的基调下变幻无穷,细品会感受到山野气韵,可以说,每片茶叶都承载着一方风土。
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张学峰对茶的热爱影响到了身边很多人,妻子因此爱上了茶与茶艺,许多朋友爱上了普洱茶,对茶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张学峰说,希望用自己小小的影响力,让淄博越来越多的人了解茶文化,享受到普洱茶带来的独特回味。
涤荡尘世喧嚣气,一杯山水朗清风。一片远道而来的朴拙的树叶,“大隐隐于市”,只一口,便从舌尖抵达心灵。看叶片慢慢舒展,啜饮一口,方寸之间,坐拥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