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波：剑茶西湖

照理说茶是茶，一种饮品，雅品，而剑是兵器，凶器，二者本不搭界——当然北宋时讲究“斗茶”，一个“斗”字，让本来宁静之极的茶变得浮躁喧嚣，不过这只停留在建窑的兔毫盏里，三五文人的一种雅集时的“较真儿”，较之剑手之间的搏斗厮杀，自不可同日而语。

浙江省举办首届“作家节”，偏偏把剑与茶绑在了一道。

２００３年１０月９日的下午，东道主策划了千人品茶的“无我茶会”，地点在湖西杨公堤畔的花圃广场，我有幸出席，并且在两位僧人的太极茶道座前坐定，合掌，黄衣僧人托出一罐清水，饮罢方知太极妙味，此刻身前身后人如江潮，偏偏两位僧人如参禅般旁若无人，西湖艳阳高照，花圃柳暗花明，“太极茶”为平生首饮，故不可不提——无我茶会，的确是一种高明的创意。一杯好茶在手，嗅香品味，又是一种多么惬意的享受！

当晚便生剑缘。

原来浙江省作协与杭州日报约定，举办一场名曰“西湖论剑”的文学讨论会，从来杭的一干名家中挑出八位坛主，有陈忠实、仲呈祥、铁凝、张平、莫言、张抗抗、鬼子和将军作家李存葆，要现场上网，现场交锋，我和王旭烽出任主持人，西湖论剑的主持人，所论之剑，非龙泉太阿亦非干将莫邪，乃是一个“当代文学缺少什么？”的问题。

少不了一场唇枪舌剑，中国当代文学所缺少的，有人认定是思想，有人则说是钙质，有人说是宽容与理解，有人讲是缺少别林斯基，台上台下，各抒己见，把一场“西湖论剑”讲得剑影横飞，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文学讨论会，学术水平与坛主风采堪称一流。

论剑罢，铁凝要看西湖夜景，由几位杭州的朋友陪同，坐在湖边一处茶馆边，在涪涪月影里，大家观赏起西湖的另一种风姿——对岸是瘦瘦的保俶塔，在波光的衬映下，愈加瘦了几分，忆及白天游湖时远观的新雷峰塔，体形胖硕，据说内部装有登塔的电梯，一胖一瘦，一今一古，两座塔装着多少浪漫的西湖故事？拥有西湖的杭州人，同时拥有了白居易、苏东坡，还有辛弃疾和岳飞、许仙、法海和白娘子，秋瑾、郁达夫和弘一法师。铁凝的曾祖父是孙传芳手下的一名中将，二十年代曾驻守过杭州，故而西湖对于铁凝，又多了几分念想与怀思。

那一夜大家品茶，无例外要的是龙井，但味道极其一般，铁凝选的是咖啡，里面还加几滴洋酒，很古怪的一种。这倒体现了杭州当今的茶风，从容、轻松、休闲，不拘一格，中西兼顾，少长咸宜，南北相通。记得我此次初到杭州那一顿晚饭，居然是在“和茶馆”吃的，茶馆的主人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毕业于中国美院的职业设计师施国勤，职业收藏家陈业，经理人庞颖。施国勤没见到，陈业和庞颖却留下极深的印象，主要是“和茶馆”太像古董店，女主人庞颖告诉我：把古典元素融入商业空间，将岁月融合在现代生活，她自称这是一种“新古典主义理念”。

本是当垆的卓文君，说的话却深刻无比。据说当前杭州有茶馆５００多家，像庞颖这样有文化、有教养、有商业远见的女老板比比皆是。浙江省女作家王旭烽，以《茶人三部曲》而名世，她写茶人，懂茶经，更精通茶文化，“无我茶会”便出自旭烽的灵感，更妙的是她让杭州有特色的茶馆在“作家节”期间分别“认领”一个作家，我，便属于“和茶馆”庞颖认领的一位，王旭烽为此专门写了一封认真的信，她写道：希望能够做一个长长远远的茶友……

“无我茶会”上匆匆见到庞颖，在她的茶摊上小坐，送一本我刚出版的书，扉页上这样题道：“童心诗心茶心心心相印；文人诗人茶人人人相通。”算是此行西湖品茶的一点心得。

古趣横生的“和茶馆”，何日能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