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的“清茶”
周作人生于绍兴,长于绍兴,一直从小就吃本地出产本地制造的茶叶,名字叫做本山的平水珠茶。他在许多专谈吃茶的散文中,谈到他饮绿茶的习惯。如早期名文,风雅舒缓的《喝茶》,后有《吃茶》两篇、《关于苦茶》,以及1949年解放后的《吃茶》和《煎茶》。他在这些文章中说自己只爱绿茶,而不喜欢红茶和花茶。在1924年的《喝茶》中说,喝茶以绿茶为正宗,红茶已经没有什么意味,何况又加糖与牛奶,我的所谓喝茶,却是在喝清茶,在鉴赏其色与香与味,意未必在止渴,自然更不在果腹了。而在《吃茶》中又说自己喝茶根本不讲究什么茶叶,反正就只是绿茶罢了,就是不喜欢北京人所喝的香片,这不但香无可取,就是茶叶,也有说不出的一股甜熟的味道。他除了喝龙井、平水珠茶外,还喝过六安茶、太平猴魁,都觉得好,广西的横山细茶、桂平西山茶和白毛茶味道温厚,但碧螺春在北京要碰运气可以在市上买到。
周作人颇向往清茶闲话的生活。茶添话语香,清谈煮茗不论杯一向就是历史上文人逸士生活艺术的专利。1923年他在《雨天闲话·序》中有如在江村小屋里,靠着玻璃窗,烘着白炭火钵,喝清茶,同友人谈闲话,那是颇为愉快的事。一年后,在《喝茶》中又说,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这种喝茶,已充分透露了周作人内心深处固有的传统士大夫气息了。
黑茶叶底茶叶杀精周作人此时刚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潮头退下,身上斗士的光环虽未隐退,但已欣羡这种清茶闲话的儒雅雍容的文人绅士风范。事实上,他在北京大部分时间确实过着这种悠闲的生活,读书、写作、吃茶、会友。林语堂在《记周氏兄弟》中还生动描写了他称之为语丝茶话的活动。周作人在北京办《语丝》时,常同友人在中央公园的来今雨轩茶馆喝茶闲话,一杯清茶,几碟白瓜子,藤椅古柏下,清风徐徐来。
周作人以茶待客也很有特色,许多友人记忆深刻。书房桌椅布置得象日本式的,洁净漆黑茶盘里,摆着小巧玲珑的茶杯(碧云《周作人印象记》)。梁实秋在《忆岂明老人》中细致地回忆了他在周作人家中吃茶的情景,照例有一碗清茶献客,茶盘是日本式的,带盖的小小茶盅,小小的茶壶有一只藤子编的提梁,小巧而淡雅。永远是清茶,淡淡的青绿色,七分满。梁还在《喝茶》中再次提及抗战前造访知堂老人于苦茶庵,主客相对总有清茶一盂,淡淡的,涩涩的,绿绿的。谢兴尧亦有类似的回忆文字。
周作人在日记中还有买茶的记载。1949年因汉奸罪刚获释,住在上海友人家中,虽处穷困潦倒之时,仍买龙井茶喝。如日记中记有:(1949)4月10日托纪生上街买龙井半斤费四万三千元(金元券),5月17日买龙井四两,二百万元等等。在短短的一个多月中,就喝了近500克茶叶,可见周作人的茶瘾相当大,喝茶很费,当然也不排除待客之用。
周作人还对佐茶的茶食自有一番经验之谈。认为中国喝茶时多吃瓜子,我觉得不很合适,茶食应当是清淡的。在南京水师学堂读书时,常到下关的江天阁茶馆喝茶,对该处茶食干丝(豆制品)非常喜欢,还说北京没有好的茶食,极赞赏日本点心优雅的形式,朴素的味道,很合于茶食的资格,对家乡绍兴周德和豆腐店的茶干印象极深,在《喝茶》中,娓娓絮语,极尽刻画,亲切雅致而有趣味。
周作人还喝过一回友人送的苦丁茶,居然有兴致大翻日本书和古书,考证其来历,将民间可以用来代茶的植物都梳理了一遍。还象学生作植物学实验一样,认真地将杯中叶子取出弄平,仔细观察,叶长二寸,宽一寸二分,边缘有细锯齿……像龟壳。曹聚仁却不管他翻破五车书的辛苦,专门写了一篇《苦茶》,指出周作人说的苦丁茶原来是故乡坟头树的一种狗朴树的结论不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