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探讨宜兴紫砂壶的工艺造型

某些成名紫砂大师实在是太忙了 三四个月做一把壶已属高产 但市场需求量大多年来，宜兴紫砂因未过分受“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思想的影响而深受古今文人雅士的青睐。究其原因，除了它和中华茶文化息息相关外，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其自身具有灵魂性的文化品格，而紫砂的造型则是这种文化品格的载体。所以，继《高档紫砂料是怎样“炼”成的？》(见延伸阅读)之后，我们和长期从事紫砂艺术的研究、设计与创作的高级工艺美术师李斌共同探讨一下当代宜兴紫砂的工艺造型问题。

记者：我们知道，紫砂壶在存世的各种器皿中造型最为丰富，可谓千姿百态，异彩纷呈，素有“方非一式”、“圆不一相”之誉。那么，面对这些丰富的传统造型，当代紫砂人又做了哪些有意义的探索与创新呢？

李斌：紫砂艺术发展到今天，无论在造型还是装饰上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各种设计理念与风格在紫砂壶的创作上进行碰撞、交融，诞生了许多新颖、独特的造型种类，像仿真系列(皮包壶、轱辘壶、仿真竹节壶、仿真树木壶等)、甩壶系列、现代构成壶系列及陶艺壶系列等。装饰技法方面有绞泥装饰、镶嵌泥装饰、冰纹装饰、图纹装饰、泥绘、堆塑装饰、挂彩装饰、镶金银丝珠宝木等。这些新的造型装饰的出现极大地推动了紫砂壶的创作空间，也为紫砂的繁荣发展添砖加瓦。

记者：谈到紫砂造型的创新，时下有一种现象令人费解：有些标新立异的紫砂艺人走入了“创新绝对化”的歧途，制作出了不少“中看不中用”的紫砂壶。然而要知道，紫砂壶是和中华茶文化息息相关的，忽视实用性无疑是在削弱紫砂壶的文化功能。您毕业于中央工艺美院造型设计专业，对古今紫砂器的造型有系统全面的研究，如何看紫砂的“创新绝对化”问题？

李斌：传统艺术紫砂壶的构成理念是在固守壶的功用不变之前提下而进行的艺术装饰。传统是历代创新汇流而成，而创新的途径并不是唯一的，有的是革命性突变，有的则是渐进性改良。近年来，一些陶艺家和学院师生直接参与紫砂壶创作，再加上东西方文化的融合和新一代紫砂从艺人员文化和社会背景的变化，使得紫砂壶创作出现了新的潮流。如一些紫砂艺人用紫砂泥捏制出传达主观审美和内心感受的壶艺作品，并通过现代意识融入传统，展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和壶体造型，人们称之为“紫砂陶艺壶”。它将为“海纳百川”的紫砂壶增添新的形式和情趣，蕴涵丰富的内容。再如以紫砂五色土为原料和运用打泥片、镶接成型的手工技艺创作的现代紫砂陶艺也是从传统中走出来的，它既有质地美，又有装饰美，只不过是在造型中融进了新的理念，巧妙地联系器物的里外空间，将重功能的传统紫砂壶，演化出一种具有鲜活生命且能表现个人情感世界的纯粹陶艺，显示出混沌而清明、抽象又具象的形体。此时，壶的使用特性不再是第一位了。

如今的世界，是五彩缤纷的世界。陶艺创作特别是在多元文化框架下的宜兴紫砂，也应该百花竞艳。所以，紫砂传统是文化形态的延续、发展，在这基础上可以做多种多样的尝试，人们完全可以用传统题材和手法表达现代理念和情感。紫砂壶的创新设计应该提倡个性，因为现在紫砂作品的重复太多了，仿制和抄袭司空见惯。虽然这是一种特殊的历史现象和供求状态，但是随着知识产权的完善和文化艺术品位的提升，将会逐步改变。紫砂艺术的创新能够超越家传模式，扩展紫砂的传承路径，使之更具社会性，更具艺术活力。

记者：“泥、形、工、款、功”是决定紫砂壶品质高低的永恒标准。但是在宜兴紫砂空前繁荣的今天，书法篆刻却日渐没落，诗文更无从谈起。我认为这种状况势必会对紫砂壶的“款”产生影响，使其艺术含量大打折扣。

李斌：我却认为当今紫砂艺术的书法篆刻与过往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近代有许多书画大家参与了紫砂壶的绘画和书法，像吴昌硕、任伯年、吴湖帆、戴相明、江寒汀、唐云、陈大羽等。“壶随字贵、字随壶传”可谓精准地道出了“壶”与“字”的关系。自陈曼生将陶刻与紫砂壶融为一体后，紫砂壶也从纯粹的生活用品提升至文人赏玩的藏品。

由于历史的原因，紫砂壶曾一度沉寂。改革开放后，随着茶文化的发展，紫砂壶市场也逐渐兴盛起来，诗词、书法、绘画的融入，将文人艺术与制壶技艺有机结合，使紫砂壶成为一种融合多种文化元素的绝佳载体。这大大提高了使用紫砂壶的文化价值，使紫砂壶以文人玩物的身份跻身于艺术珍品之列。

记者：紫砂史上出现过不少名副其实的紫砂大师，如明代的时大彬、惠孟臣、清代的吴大澂等。就艺术成就而言，您觉着什么样的紫砂制作者才是真正的大师？

李斌：不知你留意没有，现在的“大师”似乎越来越多了，他们充斥于各种行业。“大师”也是当下用得最烂的称谓。更有甚者，有些紫砂从艺人员为了炒作出名，提高自己的身份，赚取更多的钱财，也往往自我吹捧，标榜自己是什么大师，或是什么“石瓢王”之类的。

我认为真正的紫砂大师应具备这几方面素养：有不朽的作品；具备独特的风格；有杰出的贡献和巨大成就；有经得起历史考验的崇高品格。如时大彬所制紫砂壶高雅脱俗，造型流畅灵活，虽不追求工巧雕琢，但匠心独运，朴雅坚致，妙不可思；陈鸣远工于精雕细镂，摄生活中常见的栗子、核桃、花生、菱角、荸荠等物体入壶，使紫砂壶造型更加生动、形象、活泼；惠孟臣长于制作小壶，以小胜大；陈鸿寿与杨彭年的合作堪称典范，后人称之为“曼生壶”，他们使紫砂壶更加文人化，对后世影响很大。

其实，艺术要靠作品说话。真正搞紫砂艺术的人，特别是对道德、人品俱佳的人来说，“大师”不“大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德艺双馨和有真才实学。

记者：可是“大师”能带来经济效益啊。目前，紫砂壶价格的决定因素是制作者的职称，如国家级大师的作品价格大都在六位数以上，高级工艺美术师的作品价格多不低于五位数。这种职称决定紫砂壶市场价格的现实让从业人员把评定职称作为第一要务，参评者年年趋之若鹜。您如何看这种现象？

李斌：我想，职称对紫砂从业人员而言有三个诱导因素：一是按照现有的行规和市场大致的认可度，一般制作者的职称级别越高，紫砂壶的价格也就越高。职称高也就是有名，市场的认可度也就是有利。这种名利双收的驱动力使得紫砂从艺人员对职称看得很重；二是随着市场的繁荣发展，紫砂收藏热的兴起，许多收藏爱好者要购买名人名作，甚至不惜重金。这种经济效应也在影响着从业人员奋勇地往职称堆里挤，乐此不疲；三是社会风气的始作，一些人在购买、送礼等方面比较注重作者的“名气”、“身份”和“等级”。

记者：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本无可非议。但是，某些大师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他们把请人代工制作的紫砂陶投入市场，冒充自己的作品出售，就像书画界的“代笔”一样。这种做法在蒙骗藏家、扰乱艺术品市场的同时，又会对紫砂艺术的发展产生不良影响，怎么办？

李斌：宜兴市政府和当地的行业协会对这种现象高度重视，前后数次召开行业人员大会，告诫从艺人员要注重艺德艺风，要诚信经商，同时也出台了一些对违纪违规人员的处罚措施。大家也签订自律的诚信书。可以说，现在市场已有了一个明显的改观，但不能杜绝。因为紫砂壶的收藏还是在不断升温，名家大师壶的价格更是屡创新高。此外，有些成名的大师实在是太忙了，今天开会，明天出席个活动，三四个月能做出一把壶已属高产。但市场对壶的需求量大，在利益的驱使下，代工自然也就成了某些大师满足市场需要的主要方法了。

我想，要使“代工壶”不再产生，要多方面齐抓共管，行业里有法规，消费者更要学会鉴别，要提高自身的修养；对紫砂的“泥、形、工、款、火、铭”有充分的了解；媒体要进行曝光，使“代工者”没有立足之地。

记者：面对当今鱼龙混杂的紫砂市场，消费者往往束手无策。您给支支招。

李斌：现有市场上的紫砂壶的制作工艺可分为注浆壶、拉坯壶、模型壶和全手工壶；造型又可区分为仿制壶、改良壶、原创壶。购买者在选购前要有鉴别能力，要从壶的材质、工艺、造型、功能等方面来衡量，质优、工精、形美者价高。再有一点是针对收藏爱好者的，就是收藏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收藏人，因为壶是由人做的，作者的阅历、文化修养、创作理念、设计风格、艺风艺德等因素都是需要考量的，壶买回来后能不能增值，就要看作者有没有创新思维，有没有自成风格的作品。所以，建议收藏爱好者在买壶前最好全面了解作者，看准后再下手，多买全手工壶和原创壶，做到物有所值，物能增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