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茶弹琴
我爱茶又不太懂茶,味蕾不灵敏,尤其是差别不很大的茶,我很难品出滋味有什么不同来。舌尖上品味不到,只好在茶外多下些功夫来弥补我对茶的愧疚,譬如写点感悟茶、赞美茶的文字。不久前,我看到茶人雅聚时有为茶而吹箫者,心血来潮,竟然想要为茶而弹琴。虽然在此之前我从未摸过任何乐器,但我的古琴情结由来已久,年轻时学诗,习作中曾有“何时闻得雅琴声”之句。
其实即便不会弹也无妨。陶渊明曾有一张无弦的琴,兴致上来在光光的琴面上抚摸几下,并赋诗曰: “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欧阳修也说:“若有心自释,无弦也可。”大音希声,最美的音乐是自然无声。正如茶的“无味之味,乃至味也”。写过《茶笺》的明代文人屠隆曾说:“琴为书室中雅乐,不可一日不对清音。居士谈古,若无古琴,新者亦须壁悬一床,无论能操是否。纵不善操,亦当有琴。”意思是读书人无论会不会弹,都应该备有一张琴。听说学琴并非很难,有位老叟偶得一张好琴,练了半月,竟能弹出《仙翁操》、《秋风辞》等简单乐曲来,人家时年六十有三。我生也晚,初知天命,尚未老朽,何难之有?况且我只是对茶弹琴,自娱自乐,灵茶有知,应不会笑我。
于是到古琴馆去购得一张名匠斫制的古琴。梧桐良木,前宽后窄,上圆下方,是最常见的仲尼式。我书房狭窄,搁不下琴桌,便把琴固定放在摆着紫砂壶、品茗杯、随手泡和茶叶罐的桌上,正好与茶日夜相伴,玉体平卧,如同睡熟的美人一样。琴也有琴额、肩、颈、胸、腰等,髹漆的琴面似少女肌肤一般光洁滑亮,镶嵌的蚌徽是她佩戴的珠宝,琴轸下棕色的绳穗是她秀美的发辫。因此我给琴起个名字叫“侍茗”,听起来好像是给茶做婢女,实际上二者情同手足,亲如姊妹。琴与茶的缘分很深,同样是有着几千年的悠久历史。神农尝百草,得茶而解之,发现了茶。不仅发现了茶,他还发明了琴,传说是神农“削桐为琴,绳丝为弦”,古琴的样式流传至今,其中就有“神农式”。古琴擅长表现潺潺的泉水声,而泡茶用水最好就是山泉,所以这张琴也可以题铭“吟泉”。自古以来文人雅士就有听琴品茶的雅趣,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一生与琴茶相伴,作有《琴茶》一诗:“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我自从有琴伴茶,便少了些寂寞,闲暇时用朴拙的紫砂壶泡上一壶普洱茶,在氤氲茶香中正襟危坐,按照减字谱上“挑勾抹剔,托劈打摘”指法,拨弄几下琴弦,竟然也能发出悠悠的美妙声音,再啜上几口普洱老茶,倒也有几分古韵陈香的感觉。醉翁之意不在酒,听琴是听弦外之音,品茶也是品的茶外之味。
古琴有“十四宜弹”:遇知音,逢可人,对道士,处高堂,升楼阁,在宫观,坐石上,登山埠,憩空谷,游水湄,居舟中,息林下,值二气清朗,当清风明月。其实这些又何尝不是品茗时所适宜的佳境呢?购琴时配有锦缎琴套,或是皮革琴盒,任意挑选。锦缎固然华丽,我却选择了可以肩背手提的琴盒,为的是携带方便。我看过不少描绘古人听琴品茗的绘画,在山林泉边,席地而坐,置琴于膝上,俯首抚之,茶烟琴韵,其乐融融。我也期盼有朝一日兴致上来,或独自一人,或邀三五知己,携带古琴和茶具走出书斋,投身于大自然,或幽泉山野,或涧边松下,或密林深谷,拾取柴薪,汲泉煮茶。至于会不会品茶、会不会弹琴都无所谓,茶不饮而自醉,琴不弹而自鸣,只要心里觉得“巍巍乎,若高山;洋洋乎,若流水”就足矣了。青城山茶叶茶叶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