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洱的边缘行走(25)——惠和寨子古茶园收茶
文/俗部
现代公路的建设,常常会改变原有的地域状况。比如北京到广州的高速公路修通,原来的国道就冷落了,原来沿着国道形成的经济带,如餐饮、住宿、修车、当地土产等等,也就随之冷落萧条,有的,甚至是彻底崩溃,没有谁去管他们。
云南茶区的情况也有类似的地方。原来,不管你的茶园在哪里,都是山间小路,都是骡马和扁担,只有远近的差别,没有去不去得了的问题。当公路修起来,当汽车跑起来,当人们习惯于使用这种现代交通工具,那些不通公路的地方,或者虽然有路但不是越野车根本就上不去的地方,就显得偏僻而遥远了,久而久之,有的茶园也就会慢慢被人遗忘。
出老普洱县,也就是今天的宁洱县往北,走一百公里左右,右边下来,走十二公里,再左边下来,走手扶拖拉机路,不远,会看到两山之间有条小河,河上有几架古老的水车,然后继续往前走五十公里。这极难走的五十公里路,要翻过两架大山,海拔最高处两千一百米。一路深山老林,几乎见不到人,更见不到车。
但就在这偏僻的深山里,隐藏着好几片古老的茶园。我对惠风和畅提到过的惠和寨子,就在这大山里。过惠和继续往前十公里,就是石斛岭,产石斛。
惠和是个不大的寨子,只有二十四户人家,都姓戴,是个汉族寨子。寨子坐落在坡度很大的半山上,寨子后面就是一片古茶园,树龄二百多年。植被好,坡大,周围环境好,茶好是不用说了;但茶好的原因却说来叫人心酸:因为穷。
由于僻处在深山里,不是越野车上不去,来收茶的人就少,即使是今天普洱的茶商,许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知道的也很少有人去过。统计到2009年春,惠和寨子卖过最高的茶价是:一公斤干毛茶,十五元。这说的是春茶,秋茶还会低。一亩茶园年产二十公斤,一年不到三百元!收入太低了。2009年春天去时,山民们对师弟说:你看中哪棵树,我们就帮你采那棵树。听到这句话,师弟本来应当高兴,但他却半天无语。正是因为收入低,许多农资,山民们买不起。闲聊中了解到,山民们知道有除草剂,但他们不知道除草剂不能用于茶园,他们羡慕用除草剂,但他们买不起。
唉,贫穷,反而成就了好茶。。。。。。
在惠和,我们认识一家人,就两口子。主人老戴,四十二岁,女主人三十九岁,一年多前他们才伙在一起过日子。在这之前,老戴没有过女人。在大山里,因为穷,偏僻,与外界缺少交往而找不到女人的,我至少见到三个。老戴这个女人,是因为前两年丧夫,才经人撮合与老戴一起过日子的。
可能是由于几十年孤身一人的缘故,老戴话语极少,我没见过他笑;他女人还能和我们交谈,但言语也简短,也没见过她笑。那女人姓罗,我问她民族,她说是非彝非汉。彝族很多姓罗的,推测,她的父亲是彝族而她的母亲是汉族吧。
那天,师弟买了他们一些茶,数了一些钱,也没说多少,递到那女人手里。她很斯文的慢慢接过去,也不问多少,也不数,也没有笑,也没说谢,就那么默默的拿着,直到我们走。老戴呢,默默的坐在那儿抽烟筒,一动不动,仿佛完全与他无关。
师弟给的钱,是茶钱的五倍。他认为,这个茶就该值那么多钱。
那一天,是我这么多年来和山民交往,内心最感压抑的一天,说不出的为什么。
2010年春天再去,老戴的屋子已经没人了。
老戴在上年的秋天,也就是我们去的当年的秋天,得一点小病死了。那女人是外来的,又没办过手续,在寨子里立不住,只好走了。去了哪里,不知道。
师弟和我在他们那静静的空屋前呆立着,良久,我一言不吭,扭头就走。师弟不声不响的紧紧跟着我。
上车,发动,迅速起步,离开——象逃跑一样。
我开车。
师弟不停地在旁边叫:慢点!慢点。。。。。。
进山前,小河上的水车
那小白点点就是惠和寨子
老戴和他的女人,2009春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