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溪寺登街的古戏台（38）

文/海男
《普洱茶传》第三章 茶马古道的秘密遗址 第十一节
　　沙溪被马帮所带来的铃声笼罩的时间越漫长，它所陷入的疯狂和骚乱也就漫长起来了。沙溪寺登街保留着古戏台和四方街——试图通过这显赫的位置，使经过此地的马帮和无以计数的外来人经历每一个凡人都经历的中国故事，比如，站在古戏台下看戏，可以根据各自的情绪参与戏剧中的人生，从而权衡或体验一种人生如梦、人生如戏的境界。

　　站在古戏台下观戏的人们，仿佛已经陷入了一种戏剧一般的昏迷状态，他们游离于沙溪寺登街上的焰火之中，那时候的炊烟和喧闹之声融为一体。茶马人先是进了客栈，然后才走出来观戏，因为观戏意味着放下沉重的箭囊，同时也放下犹如庞然大物般的漫长商旅，从遥远开始，观戏意味着从人生的繁碌到达人生戏剧般的感悟和言词之中去——以每个人有各自的心态领悟戏剧中的人生。

　　人生如戏——这是戏言，也是通过随风舞动的发环——戏剧台词所表现的人生中最无奈而令人惆怅的主题。在沙溪寺登街的古戏台，戏子们把这种主题一遍又一遍地表现出来，犹如用声带铸造青铜器上的花纹。

　　观剧者吸吮着戏剧中的绵长气氛——这是茶马人来到沙溪之中最先融入骨髓的艺术活动，几乎每个人来到沙溪之后，都要看戏，听戏，人生的部分谜底在其中沉醉着，一些秘诀被马帮人带到路上，带到了挟持着苦难的未知生活中去。而戏子们终日环绕着戏台，因为马帮来来往往，很少有中断的时候，在这里，在沙溪寺登街上，历史一直在用十分敏感的神经触动着古戏台和茶马人的关系，经过此地的茶马人都可以讲出他们默念过的戏词，以及评判戏子的脸谱和声音，他们在寺登街的夜晚和自然的秩序中，都会融入与戏台的旧传统的话语和戏梦中去，并长久地沉溺其中，如同一个沉入梦魇的人怎么也难以翻身。

　　沙溪寺登街上完整地保留着幸存的茶马古道上的集市，同时也幸存下来了戏台、马店、寺院、街区，因此它的存在也铭刻并入选世界纪念性建筑遗产名录。尽管如此，在今天的今天，也不可能出现好几个世纪互相编织的寺登街反复上演的古戏剧，也不会出现湖南特产茶叶青钱柳茶马人的面孔。种种迹像切断了这个地区因茶马古道而忙碌不休的现实生活，那些神秘的茶马人——也许是在前往藏区的途中，被历史上最后的豁口所湮灭了，或者已经在他们进入天堂的路上，永远地失去了踪影。

　　寺登街上的古戏台已成为风景和文物，不断地趋于坍塌，但它也同时遭遇到了疗伤和治愈的阶段。这个地区的人们依然生活在以古戏台，集市为核心的世俗生活中，只有在缅怀时，那些从上个世纪活到现在的老人，他们会嚅动着嘴唇，仿佛吮吸着生命中最甜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