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帮情人 游走走茶马古道的哪些故事
马帮情人
文/何真
跟老马锅头们聊熟了,他们会讲起路上的“山花”,那是些专门等在路边,和马锅头搭讪的女人。她们做点小生意,大胆地请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马锅头帮她们顺路捎点货,赚点小钱,一来二去的,有的就成了相好。
公元1940年,滇西的大山里,早春的一个傍晚。
十六岁的纳西姑娘阿荷坐在自家小店前,望着街边的流水发呆。“阿荷,阿荷,走喽!走喽!”四五个女伴咯咯的笑声和喊叫声从街那头传来,阿荷装作听不见,她晓得,今晚会和昨晚一样,她们一伙伙的纳西姑娘一面嗑着瓜子、一面说笑打闹,手挽着手横排在花石板的街上,尖叫着狂笑着冲上冲下,会不时团团围住个小伙子,小伙子真真假假地作一番抵抗后便被她们“俘虏”,然后就是石桥边、树林里跳“阿哩哩、阿哩哩……”直到半夜或天亮;然后在某一天,阿荷会像阿妈、阿奶样,嫁给其中一个早就认得的男人,然后从早上起来就背着个大篓子,赶街、酿酒、煮饭、泡梨、喂猪、腌火腿、侍候男人……
阿荷有点烦,河边的桃花都快开了,三胜哥的马帮每年这时就该到了,三胜哥他们一来,店里店外连平时老打瞌睡的阿奶都会变得生气勃勃的了,阿妈说,是因为阿奶得了三胜哥给她那个看得见穿针线的老花镜。阿奶说,呸,才不是呢,是阿妈眼红三胜哥他们不时地请阿奶喝一杯窖酒,还把银钱存放在她那儿。阿荷一面笑着听她们俩叨叨,一面脚勤手快地给三胜哥他们送水倒酒。她明白,就算三胜哥不给她带来那些叫女伴们眼馋的丝线手帕小镜子,不教给她怎么醮着盐巴用那只小小的牙刷,只要悄悄站在门边火塘明子照不到暗处,听着三胜哥他们这帮马锅头吸一阵水烟筒,说些不要说镇里那些小伙子,就连她阿爹阿公都认不得的事,她这一天就算没有白过了……
三胜哥的马帮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走过许多热闹的地方,也走过无数崇山老林,天天面对蛮烟瘴气、毒虫猛兽、盗贼兵匪、暴雨冰雪……阿荷问他怕不怕,他闷着头吸阵水烟筒,笑笑只说“惯了”。阿荷喜欢的就是这个份。
男人对女人的魅力是什么。记得我十五、六岁的时候迷《牛虻》、杰克·伦敦、西部牛仔、后来是《廊桥遗梦》、老老少少的007们……
在西部的长山大河间,大大小小的马锅头是相当独特的一个男人群体,他们上通官府,下联商贾,见匪斗匪、遇盗降贼。智慧、胆大又特能吃苦,不仅会做生意,还要善筹划,懂经营,聪明点的能讲几个国家、几个民族的语言、一肚子的新鲜事和各种笑话,去到哪儿都能和当地的人打成一堆……对封闭在云南农耕时代的阿荷、甚至阿妈、阿奶们来说,马锅头就是她们风流倜傥的西部牛仔、凯特·金、007……是那个年代的硬汉和那种肩膀靠得住的男人。
硬汉们也是人,常年风风雨雨的路上当然也渴望一双明亮多情的眸子,一个热乎乎的火塘,一个女人的柔情与温暖。
于是,古道上就有了许许多多关于有情人终成眷属或未成眷属的故事。
跟老马锅头们聊熟了,他们会讲起路上的“山花”,那是些专门等在路边,和马锅头搭讪的女人。她们做点小生意,大胆地请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马帮她们顺路捎点货,赚点小钱,一来二去的,有的就成了相好。他们会讲起“姑嫂马店”或“三姊妹食馆”中某个很风骚、很惹火的女人……他们也会讲起他们或别人带回来的缅奶、傣奶、摆夷奶、汉奶、纳西奶……也就是马锅头们带回来的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婆娘。
我认识的一位藏奶,当年曾是日喀则最美丽的卖酒女,迷上了腾冲去的马锅头李和仁,她知道李和仁汉地有妻,还是随李来到腾冲,俩人很恩爱,头发已花白的藏奶满眼含笑地指着李和仁对我说“那时他骗我,说他们家,手伸出窗子就摘得着苹果,离北京只有一小截截路……”在李家,藏奶、汉奶是一大家子,相处和睦。
束河的马锅头杨开,也曾娶一藏族巨商之女带回家,高贵的藏女看到束河农家的日子,戚然叹道:“用树皮当衣穿的地方(蓑衣),四肢踩泥做活的地方(水田插秧),用草编鞋穿的地方(草鞋),吃肉也要切成薄片的地方。”于是又随马帮回了西藏。
由于相信爱情的排它性,早年我曾吞吞吐吐地问过一位“留守”的假的名牌茶叶汉奶:“你晓得他在那边有女人?你……”汉奶半晌只说了一句话:“他在外头不容易。病了,总要有个人给他涮把毛巾,倒口水。”
这回,是我楞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