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这些老赣州的古井吗
解放初期的赣州城,水井星罗棋布,大大小小有数十口之多。比较知名的如“皇华古井”、“东园古井”、“双龙井”、“龙湖井”、“杨老井”、“东门井”、“三潮井”和“八角井”等。最知名的要数赣州一中内的“廉泉井”。相传此井晋朝时就存在,原名“出水井”。因井水甘甜清冽,后来有个清官以清廉立志,改名为“廉泉井”。于是,就有了北宋苏东坡被贬路过赣州,与赣南乡贤阳孝本在廉泉井旁彻夜长谈的佳话,此处被后人誉为“夜话亭”。“夜话亭”的名声在赣州传颂千年,其中也包含“廉泉井”。
和平路原下龙船庙巷
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赣州老城区自来水并不普及,街上商铺和居户要到街口、里巷的井里去汲水,再用水桶挑回储存于水池或水缸中备用。我的老家在和平路,这里有口“双龙井”,以前叫“龙船庙井”,解放后易名为“双龙井”。为何取名“双龙井”?我想,她既有双龙吐水的意蕴,也有龙船庙巷、井的文化传承。翻开清代赣州城图,我们可以看到龙船庙巷分上下两段,下龙船庙巷起自大古城巷口(今健康路与和平路交界处,我小时候曾听老辈说过,龙船庙巷两端曾建有瓮门),止于小铁炉巷口(今小华兴街)。在上世纪三十年代赣州扩展街道之前,下龙船庙巷长五十米左右,两头稍高中间低,恰似龙船形,这口井的位置正好在龙船尾端,那插船篙的孔就是井眼,这就很有意思了。赣州清代七十二巷之龙船庙巷的来由,是因为很久以前这里有一座龙船庙,更早的传说还有一座二码头,有码头自然就有流经城内的溪水,如今三者全都消失了,也不知消失于哪朝哪代?
“双龙井”是一口可以比美“东园古井”的大井,两者外形结构完全一样(大家可以去姚衙前看看东园古井)。和平路毗邻闹市、人口稠密,双龙井出水量很大,完全能满足周边两三百米范围居民生活用水需求。为给来“双龙井”汲水的人遮风挡雨,井上还搭建了井屋。早年井屋后边供有井龙王像座,井的周边地上、集水槽和井沿,通通是麻条石砌成,井沿被绳索磨得溜光蹭亮。井很深,是由赣南红条石垒砌成的,因为年代久远井壁上长满了乌黑滑溜的青苔。井的出水量这么丰沛,是因为有两路的泉水涵养的缘故:其一,井的后边有座绿树葱茏的小丘(当地居民俗称后“龙山”,现今小古城巷内,原总工会位置,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被铲平),这一路还包含大古城巷(健康路下坡段)坡上的地泉水;另一路水来自上和平路坡上的地泉水。由这么两路的泉水涵养着,所以称之“双龙井”是有道理的。来这口井汲水的人,包括下和平路、大小华兴街和健康路下坡段数百户人家,有时还有阳明路、解放路的人家也过来汲水。我印象中,井从来就没干涸过。白天水汲尽了,第二天清早起来,井水又是满满的。我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有一年夏天大旱,井里也只是水浅些,但还能打上水来。人们排着老长的队等着汲水,不愿等的便去建春门河边取水。
罗干才老师画作,老赣州的古井和井亭
那时,汲水、挑水是一件很艰辛的劳作。一只木吊桶系着一根粗麻绳(井屋内备有数只公用的木吊桶),就是汲水的工具。汲水人在井沿站稳,将吊桶刷溜而下,着水“咣当”一声,汲水人身子俯伏在井沿上轻轻摇晃井绳,将吊桶汲满水扯上来,倒在自己的挑桶里,满了一担就挑回家。每家每户的饮用、洗浴水,节俭来使用,大约每天要挑两到三担,平民百姓几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解放初期赣州的饮用水,就实行了卫生防疫,政府为市民提供了健康保障。后来双龙井安装了汲水辘轳,就省力多了也较安全些。双龙井的管理也很规范,夜晚锁门并有人值班。
我曾听老前辈回忆,解放前双龙井还曾经发生过投井轻生的事情,待捞上来已是没气了,害得几天不能用水,待人下去清洗干净了再用。爱干净、有忌讳的人家只好到附近的井去担水。东边有上和平路的“东门井”,西边有东北路的“八角井”,北边有姚衙前的“东园井”,不过都有好几百米远。也时常有信神地将鲤拐子、乌溜子和青鱼条子往井里放生的。时间长了,汲水人的运气好,扯上一条大鲤鱼来,又怕龙神怪罪,便立即将吊桶放回井里并行双手合十礼,也有大胆的拿回家食用。
解放初期的商户和人家请人挑水,力资两、三分钱一担到家,主雇都是熟门熟户的邻居。雇工给人挑水随喊随到,“嗨哟嗨哟!”地担着走,生怕碰洒出一点水来,被人说成偷工减料。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有个为人和蔼的田老奶奶住在井边,她自年轻时为人家担水谋生,年近五十岁了还在苦力劳作。她干完了气力活,还干些替人报喜报丧的事情。一九五五年我的祖父去世,作为长孙的我年仅八岁,由她陪同去向近郊的亲戚报丧。后来她无担水生意可做了,老来又无儿女依靠,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居委会为她申请了生活救济,再后来我在外读书了,就再没听到她的消息。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赣州城因缺电(居民用电还是靠那建设于上世纪三十年代,赣州北门小小的发电厂发电),很多家庭还在使用煤油灯,即使用上了电灯的居户也常常停电。那时的单位、店铺各自备有汽灯,家里备有煤油灯,连学生上晚自习都是自带煤油灯。除一些工厂企业外,赣州城还没有使用自来水,居民用水靠河水、井水的汲取。家家户户都备有一只水缸,一担木桶和一根扁担。每天清晨或是下班回来都要担水,两担、三担地挑,直到将水缸挑满。勤快人家的媳妇挑水在街上晃悠悠地走着,引来街坊上的夸奖。而五大三粗的男人挑水一路飞奔,惊得路人为他让道,好在那时街上的汽车也不多。
东园古井
我小时经常去井边玩,用凉凉的井水洗脚,又好奇地往井窟窿一看,那么深,心里怦怦直跳赶紧后退,生怕掉下去。胆大的孩子呢?却学着大人的样子,俯身用吊桶汲水。井边的洗衣妇大声喝止我们,“鬼崽子,留到命来吃饭!”
我少年时就开始给家里挑水了,用吊桶打水的工夫还没学到。胆子也是练出来的,我靠在井沿上,俯身用手将绳索拨弄一番,看似吊桶满了,急忙拉上吊桶,好不容易拉上来了,哎!只有半桶水……后来,业精于勤,一扯就是一吊桶了。少年的我,见识了劳动的艰辛和快乐。自从井楼上装上辘轳后,汲水就更省力也更安全了。不过有人感觉不顺当,还是俯卧式汲水来得快。
一九五七年上犹水电厂建成,赣州城区的用电量大幅提升。不久,“双龙井”改建加高二楼,井楼后边安装了水泵,把水打在楼上一个巨大的木桶里储存,然后供水给挑水的人。井楼由四人(年纪稍大的当地居民)倒班开水龙头放水,加上一个哑人机电修理工,五人管理运作。营业时间从早上六点到下午六点。实行机井供水后,开始半分钱一担,后又一分钱一担,对于低收入的年代确实很实惠。挑水的人先向水站购买水牌,凭牌取水。最早是小小的竹签(有火烙印记)水牌,后来又改为牛皮纸水牌。这是赣州最早向居民供水的机井。打这时起,这口井就不用人力汲水了,为附近居民造福几十年。不过,也有缺电没水放的时期,这时又得恢复人力汲水。好在时间不长,不久又恢复了供电供水。
每当盛夏,挑担排队等水的人排到了街上。那时中午、下晚回家第一要务就是挑水,下班的、下课的和下放回来探亲的,挑起一担桶就往井边跑,排队侯水。那时还作兴喊尾子,熟人代排队,一担还未挑,就喊好了下一担的尾子。井前放水有四个龙头,每人管理一快一慢两个龙头,快的龙头这边人总是多些。搞笑的是,这边为插队接水吵起来了,那边又传来赤膊汉子的吆喝,“放水喽!”所有的人众口一词地应答,“哦嗬!——喂!”嘿嘿,和谐的笑语喧声在街头久久荡漾。在排队的闲唠中,有人评论谁人的扁担油光锃亮,“这条扁担有些年头啊”,还有嘁嘁喳喳的洗衣妇,在不停地唠叨家长里短,把一天的辛劳阴影抛在了九霄云外。
凤眼井
随着人口的增多,赣州城区的居民用水量不断增大,靠井水河水远远不能满足人口增加的需求。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赣州城开始铺设自来水主管道,但没有通水进家,只是在各街口处设立自来水放水站,使挑水的更方便,更能满足居民的日常需求了。而双龙井楼依然在供水,那水比自来水清亮多了,甚至能直接饮用,泡的茶也清甜,很适合养金鱼。很多住户宁肯远道来挑双龙井的水,也不就近去自来水放水站挑水,只能说是念旧情结所致。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赣州城的变迁不觉来临。家家户户都装上了自来水,居民再不用每日繁重挑水劳作了。“双龙井”就此完成了她千百年随意汲取、造福苍生的使命,井楼拆除了,古井也被填埋了,代之而起的是居民楼的兴建,家家户户住上了新屋。
和平路段,原“双龙井”大概位置
如今又过去了几十年,赣州的经济发展日新月异,新区老区高楼林立,街道宽阔靓丽,城市新姿与古韵并存。一些老旧建筑和古井的修复,犹使我怀念起家门前这口双龙古井。她的模样,她的位置,依然那么清晰在目在心,她数十年里每一天在井前发生的每一件小事,甚至乡亲邻里的说笑,家长里短,总是层出叠现在眼前,还有那远去的喧喧嚷嚷的汲水场景……凝思过后,对她的怀旧情结久久不散,心里既有愉悦又有失落和惋惜。
双龙井的故事有着我们这代人的平凡生活,她虽如白驹过隙已远,却是故乡历史长河中,不断地流淌的水的甘泉点滴……
陈淦诚介绍
新浪博客名:振文。现为江南宋城文化研究院专家,爱好文学和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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