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篇故事母亲把我送进宫保命,可她不知,最难消是帝王恩
1
农历二九,大雪。
我窝在榻上,贪恋着屋子内的隽暖。隔着窗子看窗外簌簌雪落。
大雪压枝,我那仅余的一枝还挂花的梅枝,在风里摇摇欲坠,像被风折了架子的断线风筝,也不知能不能撑过今年的冬日。
“瑶期,明日就是除夕了,能否为我通传一声,见见姐姐。”
“贤妃娘娘见谅,主儿说了不见任何人。娘娘还是将东西带回去吧,我家主儿不要这些。”
“姑娘还是通传一声吧,不然,把东西收下也好。”
我听着外面那温润的声音很是耳熟,她同瑶期争执不下,令我疲乏得很。
“瑶期,将东西收下吧。清静些,我想睡一会儿。”
声音一出,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声音再也不似从前那般细软,竟平淡得可怕。
“是”
“姐姐安睡,我就不打扰了。”
我抬手将身边的靠枕拽过来,勉勉强强地支着身子坐起来,抬眼望着刚进来的瑶期。
门上挂的厚帘被掀起,猛地灌进一阵凉气,冲得这满屋暖熏熏的香气稍淡了些许。瑶期进来端了个用锦帕盖着的奇形怪状的东西,我侧身望了眼,大概猜到了八九。
“主儿,这大概不是个俗物。”
嫩白的指尖儿掐上这锦帕,素手一掀,触目都是艳丽的红。那是株开得极艳丽的一品红,满枝都有着花儿,团团锦簇,喜庆得很。难得这冬日里的花,能有这番神色。
“是有心了的。”
瑶期只笑,去给我倒了杯茶来,茶盏上漂着一层薄薄的茶花。这是我近些年来最爱的茶水,用的是梅枝儿上打落的雪水,夹上檀木盒里放了良久的苦茶叶。
入口便是苦,苦尽了是凉。
“皇上给的东西,次次都让瑶贤妃来送,也不知是个什么理儿。”
我笑着听她抱怨,不发一言,望着那盆花团锦簇的花儿愣神。
曾几年间,也是这样一盆,艳丽得紧。
2
穆昭三年,冬日。
那时的我,仍是未出阁的闺中小姐,闲来无事弹弹琴,绣绣花儿。只我太顽劣,闲不下来,总爱缠着自家哥哥带我出门。去哪里都好,只别让我在家拘着,就是莫大的欢喜。
哥哥总爱同一堆公子哥儿在一块谈诗论赋,切磋武艺。我只负责在屋角吃着点心喝着茶,偶尔抬眼瞟下其他哥儿的美貌。
没曾想,一朝风雨变,万事不复醒。
“姑娘,姑娘快走,夫人要见你。”
“干嘛去啊?”
那是我第一次见像我阿娘那般的人也会着急,她急匆匆地拉我进宫,让我跪在太后门前,凭我死活问她都不肯开口。只让我记着,要活命。
“阿娘!”
“记着,只有太后能救你,你要活着!”
她的眼眶都泛着红,我好想为她擦擦眼泪,可她没哭。只拉着我浑身上下看了三遍,就狠了心丢下我走了。
我跪在太后宫门口,小小的一只。外面很冷,地板也很硬,这是我第一次进宫。
我不敢动,怕我不能活命。
夜色像蘸了墨,悄悄地往天边儿画了一道。西落的日头殃殃地挂在屋檐角儿,下雪了,真冷。
我跪在门口,像个冰雕。从日出到天上挂了星星,滴水未进,膝盖也酸疼得厉害。洋洋洒洒的大雪一点儿也不懂事,落在我脸上,冰冰凉凉的,钻进我的领口,融化成水,寒得透骨。
好冷,也好晕。
模模糊糊地我看见一个衣角向我飞奔而来,是位少年郎。他生得可真好看,我眨了眨眼睛,可能是天上的仙童来接我了罢。
我好想活命,可我撑不住了。
阿娘!
那是我第一次进宫。
然,再也没能出去。
3
我的阿娘殁了,在穆昭三年的冬日。我的家也没了,在我跪于庭前的第三个时辰。
我足足睡了两日有余,太医说我是寒气入体,又受了惊吓,悲极伤身伤了根本。虽驱了寒,可这腿也落下了每逢阴雨必噬痛的毛病。
我睁眼时,满眼都是陌生。眼睛涩涩的,想哭又哭不出来。
“可是哪里不舒服?”
一道温温润润的声音落在耳畔,像吹了整个冬日荆棘塞途才达到的春风化雨。他生得好看,淡淡的眉眼,眉宇间却不凡,薄唇微抿着,冷傲孤清的眸子烙印着我的倒影,满是担心。
这位哥儿,我好似认得。
“敢问,我可见过你?”
两日未开口,在梦里可能又哭过,声音嘶哑的像头刚会开口的小兽。我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见过,你家哥哥常带你来玩,不记得了?”
他面色平淡,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愣愣地听他说完,眼泪一瞬就涌了出来。
哥哥,我没有哥哥了……
从今日起,我便再也没有亲人了。
他拥我入怀,宽大的手掌揉着我的头顶,柔柔地在我耳边儿说:“莺哥儿别哭,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了。莺哥儿许我做夫人可好?”
我哭得一塌糊涂,俨然是个泪人儿。我迷迷糊糊地点头,不记得他又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我趴在他肩头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又到哭晕了过去,才作罢。
他说,莺哥儿,以后我定好好待你。
4
也是穆昭三年,除夕。
我成了新帝的美人,赐号婉。是新帝登基宫里添的第一个新人,朝里风浪很大。
因为我是罪臣的女儿,罪臣,不过是站错了队。我阿爹一生清廉,临了,却被人给拉下了水。
他小心地护着我,不让人说我半个不字。他担心我的情绪,整日陪着我在御花园里放风筝,去御膳房偷糕点。风声紧了,就将我圈在怀里陪他写字。
他做皇子时没有正妃,只有一个侧妃,他应该是很喜欢的罢,登基后就封了淑妃,号瑶。
我曾问他,为何不直接封瑶姐姐为正宫皇后,他揉了揉我的发顶,笑我傻。我那时不明白,后来我去拜见她才知晓。
她坐在正中的位子等我,盈盈笑着,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烟云衫,眉似远山黛,唇如胭脂红,同我阿娘那样温婉。
“你就是新纳的婉美人?这号可真适合你,过来坐。”
我在她的宫里待了好久,一直到日头落了山才离开。我喜欢她,她可真是个善良的娘娘,我甚至觉得,婉字,她比我更合适。
大年初一那日,他过来陪我。
人还未到,礼却先来了。
整个宫里都挂了红绸,檐角点了灯笼。除夕宫宴还请了城中最好的戏班子,热闹得很。我宫里也里三层外三层地换了新。
“洛主儿,这是陛下送您的新年贺礼,让主儿先瞧瞧,他过会儿子就来。”
“瑶期,赏。”
“哎,多谢洛主儿。”
我今日也穿得很喜庆,是他前些日子让人送的灰鼠皮袄,下面配了玫红的掐花缎裙。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个福娃娃。
周边儿的丫鬟们都看着我掀开锦帕,那是盆开得极艳的一品红,比我身上这颜色不知深了多少。都是大骨儿的花,富贵得很。周遭的人都笑,说他可真宠洛主儿。
我也笑,笑他这东西送的不俗。
有那么一瞬,我在想,他若只是我夫君,该多好。
一直到三更,他才急匆匆地赶来,满身雪气。他说朝中有点事,晚了些,让我别生他的气。
我说不会,皇上来了就好。
他盯着床幔,没由来地问我:“莺哥儿,要是我再纳了新人,你会生气吗?”
他抱着我轻轻地蹭我的耳蜗,我想了想,认真地答了句“不会生气”。
他“嗯”了一声,扭头睡了。
我望着他的睡颜,偷偷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不会生气,但会伤心。
我知道为什么瑶姐姐做不了中宫,那日我去时,她宫里的麝香味很重。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因为她是名门。
他是帝王啊,帝王的恩宠……
是我不自量力了。
5
他可一点儿也没说虚话,待过完年,宫里就添了许多新面孔。我的位份也晋了些,成了容华。
宫里有新人是常事,他是皇帝,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只有一人,特殊得太过,反而招人猜忌。
她是宫里选秀进来位分最高的,一进来就封了妃位。我同瑶姐姐讲起时,她只笑笑,说了句,不过是太后的亲信。
是了,太后不喜欢我,连带着那良妃也不喜欢我,处处给我下绊子。我想,她那良字,应该不是贤良淑德的良,而是丧尽天良的良。
好在瑶姐姐一直替我说话,才有惊无险地躲过她的次次追罚。
太后的寿康宫,我没去过。我怕她会罚我跪在门外,一同一年前那样。
我再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花朝节那天,我在瑶姐姐宫里吃得多了,直犯恶心。瑶姐姐非要请太医来瞧瞧,说我身子弱,不好不多加注意。
太医说,我有孕了,已经三月有余。
因着我太瘦,才不显怀。
瑶姐姐开心坏了,直说要好好看顾我这一胎,到时候也给她养养小孩子。
皇上好像也很开心,直接一封旨意过来晋了我的位分,又命我搬去瑶姐姐的未央宫住着。一连几个月,三天两头地往我宫里跑。
满宫里的人都看着眼热,又奈何我不得。
七月的时候,太后召我。
她说我德行有亏,独占皇上的恩宠,一点儿也不知收敛。我真想反驳她,可我没有。
她罚我在她宫门口跪着。
我想,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想来曾是冬雪皑皑,如今是夏日炎炎,可真是齐全了。
我盼着他能来救我,可他没有。
他在良妃宫里歇下了,一日都没出。瑶姐姐出了宫,根本不知道我的际遇。
我早产了,意料之中。
可我的孩子争气,她活了下来。
听说我在屋里生产的时候,皇上在外面徘徊了一整夜,他给我的女儿取名为苏融。
苏融,春暖雪融之意。
可我却开心不起来,大抵,在太后宫外跪着的那几个时辰,我就已经从梦中惊醒了罢。
6
我小心翼翼地护着小苏融,生怕她出了半点闪失。
应该是太后罚了我的缘故,良妃被禁了足。也就一个月,她就又成了宫里最耀眼的那个存在。
我不知他是不是为了补偿我,封了我贵妃之位,比瑶姐姐还要高。
后来,我才知道,大概,这贵妃之位,是拿我女儿的命换的罢。
穆昭五年,大雪。
我好不容易将我的小苏融养到了两岁,会叫母妃,还会冲我跑过来。我紧紧地护着,不让她去御花园,连宫门都很少出。
可我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我的小苏融,还是殁了,在穆昭五年的雪天。
她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我根本不敢相信,她那样听话的小丫头,怎么会去那么高的地方。
我发了疯似的寻她,找遍了她平常爱玩的地方。
他说没用的,她已经死了。
我想,他是得有多狠心啊,才能在一个母亲面前说她的女儿死了。
他还说,苏融是瑶姐姐害的,她已经畏罪自杀了。
我没有反驳他,窝在树下看雪。
后来啊,就是躺在榻上,不吃不喝,没了一点儿生气。太医说,我这是心死了。
穆昭六年的时候,他纳了个新的美人,赐号瑶。我同她有过一面之缘,她的眉眼像极了瑶姐姐,可她终究不是她。
瑶期同我来讲的时候,我点点头,说了句:“有几分像她,也是她的福气。”
这话我没说错,那瑶美人在宫里过得顺风顺水,就是良妃,现是良贵妃了,也没有随意动过她。
他应该知道我恨他,就次次差着如今的瑶贤妃,来给我送些物什儿。可我哪里是盼着那些个物什儿,我盼得是那个人啊。
三月的时候,良贵妃有孕了。
只不过,五月,她就小产了,以后也再难怀上孩子。
九月的时候,她被皇上赐死,因我的女儿——苏融之死。
那个罪名,我终于为瑶姐姐洗清了。
十一月的时候,太后殁了,举国吊丧。
7
窗外的花枝儿不堪重负,“唰”地压下了半枝,我猛地回神,瑶期正笑盈盈地看我。
“主儿,奴婢今日陪您出去走走吧。今儿个是除夕。”
“好”我应了声,从那不堪的回忆里抽出身来。穿了大氅由瑶期扶着出了屋门,屋外凉得厉害,我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没让那冷风灌得胃里生疼。
我走到那仅剩的梅枝下,抬眸望着雪花下的猩红。
是什么时候心死了的呢?大概是穆昭五年那个冬日。
带走了我的苏融,我的瑶姐姐。
我阿娘聪明了一辈子,最大的错,就是让我活命。
我也小心了一辈子,最大的错,就是爱上了那高位的帝王。
还恨吗?不恨了。
良妃的孩子,是我害的。太后的死,也与我有瓜葛。
善人伤,恶人笑,我看不惯这个理儿。
我眯了眯眸子,大雪扬着模糊了我的视线。
好冷呀。
苏融的小脸儿笑眯眯的,不停地唤我母妃。
后面还坐着瑶姐姐,盈盈地望着我笑。
真好呀。
意识渐渐抽离,模模糊糊地好像听见瑶期唤了声主儿。
我好想告诉她,我不是主儿,唤我莺哥儿。
柳莺歌的那个莺。
可我开不了口了。
我熬过了三冬雪,活于冬日,死于冬日。
大抵,这辈子,就要与雪过的罢。
雪压枝桠已三重,何人问我过暖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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