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茶道之「茶本主义」记者带你找寻沉默的中国好茶
以茶为本,是我们这个民族对待茶的态度。如何达到这种“茶本主义”?毫无疑问,那片被精心制造出来的(茶)树叶,只有在与水的互相激发之后,那杯茶汤终于诞生。这是物理的事实,也是认知茶世界的基础。
早在2007年开始,我们刊物就去到普洱地区,在之后的几年内,中国最主要的茶叶产区我们都走过,包括黄山,武夷山,安溪,云南产区,四川产区,湖北产区等,也调查了中国很多茶类的生长环境和制作工艺,可是这些调查在今天看来都还不够成熟,仅仅是简单的茶山寻访,今天我们要做得更加深入,并不是说要走到深山老林去寻找好茶,而是说要找到茶山真正值得调查的东西,我们的切入由山场开始。
所谓茶园的山场,指的是一种好茶的诞生环境,包括土壤,气候,环境,周边植物,茶园朝向和护理,当然,也包括管理山场的人,包括采摘,更包括制作者的精心,只有前后协调一致,才能把优秀山场里的茶,制作出真正的风土特征。
我们要弄清楚,究竟那些精微的口感,到底得益于哪些因素?
我们寻找了一些人们不太注意的好茶,包括黄茶,白茶,六堡黑茶,也包括古老的蒸青绿茶我们寻找了一些人们不太注意的好茶,包括黄茶,白茶,六堡黑茶,也包括古老的蒸青绿茶,希望能在这些山场的走访中,重新树立起一杯好茶的标准。那些山场的精细影响持续深远,可能山场里的一支东南方向的野花的香味,通过种种复杂的因素,其味道一直弥漫到桌上的那杯茶汤之中。
我们要告诉大家,一杯优秀的茶,里面包含着多么复杂的世界,也就是说,真正的山场应该具备那些要素,原始的山场遭没遭到破坏,生态茶,有机茶和野放茶又是怎么回事。▍
茶吴丽玮寻找到中国最古老的蒸青玉露之所以选择去恩施考察茶山,是因为我们对国内仅存的蒸青法充满了好奇。这种盛行于唐代的古老制茶法为什么在中国落寞了,却被日本完整保留下来?又为什么恩施玉露可以生存,成为唯一的蒸青?日本最名贵的茶也叫玉露,它和恩施玉露究竟有什么关系?
疑问再多,都迫不及待地想先尝一下恩施玉露,但首先是被它紧圆挺直的外形迷住了,果真如“松针”一般笔直苍翠,我们试了“上投法”,把茶垂直地投入水中,紧实地能碰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入水后边飘落边舒枝展叶,茶汤青嫩,叶底碧翠。后来看老师傅做茶,正是因为采用了蒸青法,叶片才能保持鲜嫩的绿色,比起炒青的色泽的确美好太多了。
恩施玉露
群山环绕的地理位置,闭塞但茶山条件极佳
但恩施玉露的有趣之处远不止蒸青而已,看老师傅手工做茶,通过前后几小时不同的手势变幻,将鲜叶制成了精细挺直的针形,叫人特别赞叹。恩施玉露能成为唯一保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群山环绕的地理位置,闭塞但茶山条件极佳,一下雨就格外有趣,浓雾弥漫,一时间散去,又悄悄地爬上山坡来,那些偏远的山区除了人在种茶,其余都是活跃的野生动物,在浓雾里只留下啼声的画眉和喜鹊,雾气中壮着胆子跳来跳去的山鸡才是那个世界的主宰。▍
茶邱杨大别山找到那口最鲜甜的黄茶前两年,金鸡山村民家里还户户有茶锅人人会炒茶,白天辛苦摘下的鲜叶,必须当晚进行加工,否则很快就氧化了。为制毛茶,茶农们常常忙到深夜1、2点,炒着炒着就直犯困。但这两年,家家户户都有人外出打工,村里人手越来越少,加上因为当地茶叶品质好,各个大小茶厂来金鸡山上抢收茶叶的人越来越多,村民们就不炒茶了,直接卖鲜叶,省下时间和精力白天多采鲜叶反而更划得来。
收茶人通常每天上午10点到山上,直到下午3、4点才走。他们的聚集点常常是半山腰的那家小卖铺,在店外水泥地上摆个小地摊,便有很多茶农围过来讨价还价。戴着斗笠、背着小竹篓的妇女们卖完鲜叶,便三三两两地悠闲往回走。而赶着去卖鲜叶的茶农则斜挎着竹篓,骑着摩托车疾驰在山路上,看到有陌生车辆经过,便减速凑过来,隔着窗户问,“是不是收茶的?”
乌米尖山脚下佛子岭水库区域空气湿度大,这里采摘的一芽一叶更长些,颜色有一点发青
今年清明节后的强对流降雪天气对当地茶季影响很大,受冻后的芽叶长得很慢,一批黄芽的采摘期需要持续7、8天。等再过几天,温度升到25℃以后,芽叶一晚上就能长好几公分,如果人手不够来不及采,茶就变老了。等到4月底5月初,夏季茶叶长得更快,由于温度高,叶片持嫩性差,这时出来的鲜叶抓在手里就已经明显感觉老了,就只能制成黄大茶了。
黄大茶的采摘标准基本上是一芽四五叶,鲜叶收购价在1块5到2块钱之间。而一芽一叶的黄芽鲜叶则能卖到70、80块钱一斤,好的甚至能卖到100多块。对于茶农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或许是他们体会最深的一句名言。 ▍
茶周翔唐朝的贡茶现在什么样儿蒙顶山海拔最高的地方,就是山顶五峰,以上清峰为主,左右分别是菱角、灵泉、甘露、毗罗(又称玉女)四峰,状如莲花,环绕着种植了七棵茶树的“皇茶园”。周围的树林颇有遮天蔽日之感,园子用半人高的石头栏杆围了起来,背后的山头上还有一只石虎,说是神兽守护着茶园,普通人绝不能妄自进入。这些茶树相传是“茶祖”吴理真手植,如此算来则有两千年历史。但实际说来,到底还是不是那几棵,山上的人并不追究。他们要的是这一份象征的庄重、神秘和借此可以代代流传下去的关于茶叶的漫长历史。
古时候蒙顶山的制茶主要由寺院来完成,分工精细,净居寺专管采茶,智炬寺专管制茶,天盖寺专管评茶。净居寺在建国后很长时间都曾经是蒙山茶场的场部和制茶车间,但现阶段已经废弃不用,智炬寺也改成了私人的小院,进去里面还是青砖漫地,花木葱茏,寺庙大殿也经过修葺,但能够看出它曾与制茶有关系的,也不过是几口残留的铁锅。
天盖寺海拔最高,接近皇茶园,如今还香火旺盛,大殿外面宽阔的平地上植有12株千年银杏,“仙茶、仙笋、仙菌”和银杏上的“仙果”,曾是蒙顶山最拿得出手的特长。这片地如今改成了品茶之所,可以坐在竹椅上,在清风微拂、阳光明媚的天气里眺望一下远处起伏的山脉和银蛇一样的青衣江。
半山腰的永兴寺则是另一番风光,这里现在还算名副其实的寺庙,居住着在此出家的女尼,且在寺内拥有100亩专属茶园,到现在也还没有划归承包蒙顶山的茶叶公司。寺中的雕梁画栋都陈旧褪色,唯有芍药、山茶和牡丹开得鲜艳,映着斑驳的朱漆柱子和木窗,从低处抬头看去,则是一片翠绿的茶园,叶子油亮,层层地往山上蔓延,身着红衣的采茶农妇,远远望着倒像点缀其间的花簇。▍
茶王恺去广西悟州找到黑茶之王——六堡茶从梧州到六堡镇,身边总有条若隐若现的河流,我们等于逆流而上,过去茶叶就是顺河流运送到梧州,再到西江,顺江而下到广州、香港、澳门的,距离比我们想象的要近得多,今天的陆路,不比以往的水路更加便捷。
到了六堡镇,各种茶叶收集站多了起来,这时候才能依稀看出当年的茶乡风貌。
在车上颠簸的几乎不能看周围景色,只觉得茶园还是极少。这倒也是好事,生态环境保持下来,并不像很多茶区,因为大规模种茶,把山地广泛开垦起来,周围都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棵树,是另外一种荒凉。至少六堡镇沿途的这种荒凉,是有积极意义的。
正在胡思乱想,黑石村到了。整个村落人烟稀少,据说只有200多人,很多土地已经抛荒,我们望到了村口的黑石标志,在一片环行的山脉中,有数块裸露的黑色岩石,在烈日下暴晒,与此同时,一片茶林展现在我面前,说实在话,并不好看,树丛极小,萎缩在阳光之中,看上去像营养不良,走到茶丛中,才发现奥秘:这些茶树树干并不细,有的已经手握不住,原来,这些茶树,很多是当年砍伐的幸存者,年纪并不小,有的已经四五十年。“土地和树种的原因,就只能长这么大。”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六堡种,因为这里岩石居多,所以生长比一般地方还要缓慢,从春天到现在,只发了一次芽,完全与广西炎热的气候条件背道而驰——但是,这也正是这里茶树好的原因。茶树因为生长条件先天不足,所以在岩石中拼命生长,根系比一般的粗壮许多,也能够更多吸收土地的营养。加上这里的茶树都是有性繁殖,每个树枝、茶芽并不粗壮,但是叶片却很厚重,而且有很强的蜡质感,同样得力于根系深深地进入土壤。所以茶叶的味道,自然就浓郁。
摘完茶芽,农民会用剩下的叶片,放在水中稍微撩一下,然后捞出晾晒,经过长期堆放,就成了老茶婆。听起来和白茶有几分类似,看来原始的产茶区,自然有些相互暗通的原理。
梧州茶厂的老杉木仓库,可以促进六堡茶的陈化
最传统的六堡茶茶树,远看同样瘦小,但是细看十分壮实,芽头全部发紫,也就是传说中花青素很高的紫芽,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茶树茁壮。茶园附近,全是各种高大的树木,形状美丽,散发着浓郁的芳香,一问才知道,这些都是香料树种,有八角树,还有大批肉桂树,广西是中国的香料大省,果然名不虚传,而茶园与香料园做邻居,自然也受益不少。
更远处,有密密麻麻的橄榄树林,还有大片的黄栀子。都是附近农民的经济作物,可是无一不浓香。我才发现自己的谬误——原来误会是荒凉的山脉,其实早已经种上了各种我不熟悉的植物。
黑石村的不少茶树收过一年后就要进行砍枝,同样是传统工艺——因为这样才能保证来年树能发新芽。这也是我们觉得茶园稀疏的原因,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了这片茶园,稀疏、小块面,周围簇拥着奇异的香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好山场?▍
茶吴丽玮和老茶人吕礼臻去易武看真正的古树普洱台湾著名茶人吕礼臻先生对茶有种朴素的情感,从1994年开始,他每年春茶季都要到易武去走老茶山,挑一些他满意的茶带回台湾去。
今年我们跟着他去了易武,有意思的是在老的茶马古道边上,看到现在市场上响当当的各家民国号字级老茶行,那些老的院墙依然坚固,有些甚至还保留着牌匾,只是人去楼空,往日的辉煌早已不在。
吕礼臻喜欢的“生普”做法并不复杂,毛茶制好后拣掉黄叶就可以压制成饼了
吕礼臻最早就是痴迷这些老茶才寻到了易武,是外界来易武做茶的第一批茶人,他的质朴在于他只按老茶的口感来做茶,完全不理会外界对普洱茶的追捧和炒作。他还是茶商世家,从小就跟着大人评茶饮茶,对茶有丰富的理解和敏锐的直觉,也把台湾人种茶的经验带到易武来,带我们去茶山找那些远离人类生活、自然生长的大叶种古茶树,长在云雾之间,叶片生得肥厚阔大。
和他一起喝茶是件十分轻松的事,即便是大家都喝不懂的毛茶,他也有办法教我们如何在苦涩中分辨优劣,再使用一些小的技巧,茶就能泡得好喝起来,让你觉得茶既容易接近,也并不难懂。今年春天他挑了四座茶山的茶,临走时压了一饼让我们拿回去存着,就算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在他看来,普洱的魅力就在于历经缓慢的岁月变化所产生的魅力,他相信自己做的茶经过沉淀不会比现在喝到的老茶差。▍
⊙ 本文作者均为新刊《山场、活水与茶境——茶之道》的采访记者,本文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请勿转载,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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