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宕起伏,波澜壮阔,古代安溪茶叶对外贸易史
宋元时期,茶叶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物资
唐宋,泉州刺桐港是我国四大对外贸易港口之一,与埃及的亚历山大港齐名,被誉为中世纪“东方第一大港”。泉州港是宋代闽茶出口的重要中转站,安溪的茶叶和闽北的乌龙茶、红茶先集中到这里再装船运到世界各地。
刺桐港所在地九日山遗存有“嘉泰辛酉(1201)十有一月庚申,郡守倪思正甫遵令典祈风于昭惠庙,既事,登九日山憩怀古堂,回谒唐相姜公墓,至莲花岩斗茶而归” ,以及“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男女携筐,采摘新茶”(莲花石背面右侧,宋傅宗教诗)、“岩缝茶香”(莲花石正面,公元1011年泉州郡守高惠连题)、“斗茶而归”(莲花石东面,公元1247年赵师耕题)等与茶有关的摩崖石刻。
清徐松在《宋会要辑稿》详细记录泉州及各地的茶叶对外贸易情况:“国家置市舶司于泉、广,招徕岛夷,阜通货贿,彼之所阙者,丝、瓷、茗、醴之属,皆所愿得。”安溪茶叶销往58个国家和地区,遍及东南亚、西非、北非等。
考古认为,1973年泉州湾后渚港发掘的宋代古船,是在安溪定居的海商巨富蒲开宗、蒲寿庚父子及其蒲氏家族的“香料船”。《宋史食货志》记载:“宋之经费,茶盐矾之外,惟香之利最博,故以官为市”。蒲家老小喜茶,其子蒲寿宬诗作中有不少茶诗,其中一首写道:“煮茶与客早回去,落日前山路更多。从今决意修茗事,典衣买树榯井边。”《蒲日和传》记载:其子孙蒲日和(又称蒲和日)曾随郑和下西洋,被授予镇抚官职。
安溪凤城茂园巷,系南宋时阿拉伯人蒲氏、金氏在安溪的居住地。
此巷原称蒲园巷,因闽南话“蒲”与“墓”近音,故改为“茂园巷”。
元至元八年(1271年)8月13日抵达、次年2月离开刺桐的意大利安科纳市犹太商人雅各,在回忆录《光明之城》中说:“在城里的市场上,可以看到很多好的东西,如大米,形形色色的水果、香草等。还有一种用灌木的小叶子做成的饮料,那种东西在他们中间很受重视,不过尝起来都很苦。”这是西欧最早有关中国茶的文字记录。
明朝起,茶叶出口贸易逐渐转移到厦门港
明朝,泉州港因海禁和港口淤积,厦门港逐渐成为乌龙茶出口的集散地。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荷兰人在爪哇万丹购买由厦门商人运去的茶叶,以后又在爪哇、苏门答腊多次购买华茶,转运欧洲卖到英国等,并按厦门方言茶的读音“TAY”称茶为“THEE”。崇祯十年(1637年)4月6 日,英国东印度公司首次到广州购买茶叶,1644年、1676年先后在厦门设立代办处、商馆,收购的茶叶先运到印度马德拉斯集中再转运到英国。曾先后担任北京、牛庄(今辽宁营口)、厦门海关通译的英国人包罗,在《厦门》一书中写道:“厦门乃昔日中国第一输出茶的港口……毫无疑问,是荷兰人从厦门得到茶以后,首先将茶介绍到欧洲去。”
明末清初,郑成功以厦门为抗清基地,采取“通洋裕国,以商养兵”的策略,大力发展对外贸易。郑成功控制的对外贸易物资,主要是茶叶。
清代,乌龙茶对外贸易进入鼎盛时期
19世纪的厦门常关(清后期,鸦片战争失败,五口通商,为与新海关有别,原工关、户关改成常关)
进人清朝后,直到十九世纪末期,乌龙茶的对外外贸迎来了辉煌时期。世纪初,来华贸易的西方商人日益把贸易兴趣转向茶叶,茶叶出口不断增加,占外贸的比重逐渐提高,并最终取代丝绸、瓷器成为最重要的出口商品。阮旻锡《安溪茶歌》就有“西洋番舶岁来买,王钱不论凭官牙”的叙述。
英国东印度公司自参与茶叶贸易起,茶叶货值占自中国输出货值大部分年份保持在50%以上。到世纪末,东印度公司“集中力经营茶叶贸易”,所占比重提高到85%,世纪初高达90%以上。1773年,英国政府通过《救济东印度公司条例》,给予东印度公司北美销售茶叶的专利权,引起美国人的极大不满,纽约、费城、查尔斯顿等地拒绝卸载茶叶。 当年11月,东印度公司的茶叶商船“达特茅斯号” ( Dartmouth) 从厦门抵达波士顿。12月16日晚上60 名“自由之子”化装成印第安人上船,将东印度公司三条船上的342箱茶叶倾倒入海。波士顿倾茶事件以后,英国会通过了《波士顿港口法》、《马萨诸塞政府法》、《司法法》和《驻营法》等惩罚性的法令,激起了北美人的强烈反抗,联合召开了第一届大陆会议。英国派兵镇压,导致北美独立战争爆发,1776年7月4日美利坚合众国宣告成立。1784年,美国与中国的直接贸易开始,茶叶成为美商的首选商品。接着,法国、瑞典、丹麦等其他欧美国家也纷纷开展茶叶贸易。茶叶占各国自华翰出货值的65-75%。
1973年,美国发行的“波士顿倾茶事件”主题邮票,以纪念北美人民抗击英国殖民暴政的“波士顿倾茶事件”。
清朝,福建茶叶主要通过福州、厦门两大通商港口出口。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清廷开放海禁,在厦门设立海关。《沙县志》(1928年)载:“乌龙茶在同治初(1862年)出一万余箱(每箱40斤),光绪十年至二十八年(1884—1902年)计增至三万五千箱。”据海关资料,到光绪四年(1878年),福建茶叶出口达80万担,约占当年全国年出口总量的1/3。
1842年五口通商后,安溪茶叶约80%从厦门运销海外。厦门口岸史料记载:咸丰八年至同治三年间(1858-1864年),英国每年从厦门口岸输入的乌龙茶达1800-3000吨。光绪三年(1877年),厦们出口的乌龙茶达5425.68吨,其中出口到英国的乌龙茶高达4500吨,安溪乌龙茶约占40-60%。同治十三年至光绪元年(1874-1875年),美国从厦门口岸输入乌龙茶3.47吨。
英商胡夏米在鸦片战争前曾对福建可资贸易的货物进行调查,并采购了两种安溪茶,他说:“安溪茶,广州经常售价是十八两或二十两”,“合丰牌,一大箱安溪茶,广州市价约十六两。”由此可见,安溪茶已在广州市场上出售。另据英商的记载,1838-1939年英国商人在广州采购的安溪茶为10.6万磅(约合九万多市斤)。
美国传教士卢荟明(JustusDoolittle)于咸丰年间(1850年)到福建福州等地担任琼记洋行翻译,在所编著的《英华萃林韵府》书中列举了1869-1870销售茶叶名称:芝兰、芝蕊、紫缨、紫芝、紫桂、紫莲、长春、长生、贞利、真味、真妙、秋香……
1877年以后,由于销路扩大,出现粗制滥造、以次充好、质量低下的现象,无法与台湾、日本的产品竞争,对欧美市场出口终于逐渐衰落。到1900年,仅剩下406吨,大部分销往东南亚华侨聚居的国家和地区。
二十世纪初,“侨销茶”兴起,安溪茶商走出国门
进人二十世纪后,福建“侨销茶”兴起,众多在海外特别是东南亚的华侨纷纷经营茶叶生意,成为茶叶外贸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清乾隆年间,西坪尧阳人王冬到越南开设“冬记”茶行,并在越南12个省开设分店,配制“冬记”大红铁观音,驰名中南半岛。
咸丰年间,虎邱罗岩村人林宏德配造“金泰”铁观音,由其子林诗国和林书国委托新加坡的“荣泰号”茶行代理经销。
光绪(1875-1908年)间,西坪尧阳茶农王量、王称兄弟6人,从台湾返运茶叶往印尼,在雅加达、泗水、井里汶等地开设“珍春茶行”。茶商王定安与张占魁合办“建成号”茶厂,经营乌龙茶,在台湾盛极一时。五口通商后,葡萄牙商人插手欧州茶叶贸易,拉动澳门茶叶市场的发展,安溪茶人王芳春等人还赴澳门经营茶叶,并以强大的经济实力直接从安溪贩运茶叶到澳门出售。
东南亚各国经营茶叶的大部分是安溪华侨。新加坡是马来群岛的转口贸易中心,1928年新加坡茶商公会成立时会员有24家,到1952年增至30家;到四十年代,马来西亚各地开办茶店达二、三十家;泰国年进口乌龙茶约200吨左右。
1928年9月,新加坡茶商公会成立,虎邱镇罗岩村人林庆年长期担任会长。“义和发”茶行的白锡碧长期担任暹罗国(今泰国)茶商公会理事长。安溪铁观音被海外茶人们视为奇货,往往用作“镇店之宝”。据统计,这一时期,安溪茶叶每年销往新加坡800余吨,马来西亚200余吨,暹罗国160余吨,菲律宾100余吨。
香港不但是茶叶的消费城市,又是茶叶的转运港口,以普洱茶和乌龙茶为主,批发兼零售的茶庄、茶行达200多家。1949年,香港销售的乌龙茶约150吨,1980年厦门输往香港包括转口的乌龙茶为吨1130吨。
20世纪30年代,安溪人在东南亚开设的茶号有一百余家,其中著名的有新加坡的“林金泰”、“源崇美”、“高铭发”、“林和泰”,马来西亚的“三阳”茶行、“梅记”茶行、“兴记”茶行,印度尼西亚的“王梅记”茶行、“王金彩”茶行,泰国的“义和发”茶行、“三九”茶行、“集友”茶行、“炳记”茶行,越南的“冬记”茶行、“锦芳”茶行、“泰山”茶行。澳门的“王芳春”茶行,香港的“尧阳”茶行、“福记”茶行、“谦记”茶行、“泉芳”茶行,台湾的“张协兴”茶行、“王瑞珍”茶行、“宝记”茶行、王有记茶业公司、正达茶业公司、祥兴茶业公司、“龙泉”茶庄、“峰圃”茶庄,均广为人知。
民国五年(1916年)10月,西坪茶商王西在台湾参加日本总署举行的“万寿桃”牌铁观音茶王赛中获得金奖,得金牌一枚,为第一个铁观音茶王。
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王联丹配制的铁观音在新加坡举行的“泰山峰”牌铁观音茶叶评比中被评为特等奖,荣获金牌一枚,金笔一对。王联丹为福建省第一个在海外获奖的铁观音茶王。
明清时期:“日升茶行”遍布海内外,盛极一时
明洪武年间,泉州开元紫云黄守恭裔孙到五阆山下的高坪(今尚卿乡科名、科洋、黄岭等)定居,广辟茶园,制作乌龙茶。
正德年间,科名黄氏先祖黄宗进创立“日升堂”,经营医药、茶叶、地理,利用精湛的医术和珍藏的老茶研制具有药用功能的“日升茶饼”。
清乾隆十三年(1748年),黄奕保考中进士,与同科进士、结拜兄弟西坪留山名士潘思光经常交流、研讨茶叶的采制、储藏方法,改进、提升茶叶品质,晚年在厦门开设“日升茶行”。
日升茶行的侨批
嘉庆年间,黄章銮到台湾经商,并开设“日升茶行”。
光绪十二年(1886年),黄鼎礼殿试第一名敕封岁进士。其兄黄鼎仁到马来西亚行医,并开设“日升茶行”。
清末另一个岁进士黄光环有五个儿子,其中长子黄祖咸在印度尼西亚,三子黄祖毓在台湾,四子黄祖邦、五子黄祖德在马来西亚行医或经商,先后在东南亚诸国和台湾开设“日升茶行”。
民国初期,“日曻茶行”多达数十家,遍布厦门、广东、港澳台等地及东南亚各国,抗日战争爆发后陆续关闭。
抗战爆发,茶叶对外贸易衰落
民国26年(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茶政失理,官吏营私,福州、厦门相继沦陷,海路被封,运输、出口受阻,各行各业受到严重破坏。大片茶园荒芜,不少茶厂倒闭,茶叶生产濒临绝境,至1949年全县茶园面积剩下1394.67公顷(1939年福建省农林处农业经济研究室调查,安溪县的茶地面积在一九三四年为73650亩,一九三九年为39760亩),茶叶产量降到419.6吨,原来80%出口的安溪茶叶陷入低谷。曾有民谣:金枝玉叶何足惜,观音不如菜豆叶;茶叶上市没人叫,砍下茶树当柴烧。
尽管面临困境,但安溪人依然坚持生产,狭缝求生存,在抗战沦陷时期只有安溪茶源源不断运抵全国各销区及东南亚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