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吃茶60年
建国60年,我在重庆居住也恰近60年,多半个世纪,见地覆天翻,印象深刻之一者,莫过于吃茶。
是的,重庆人称喝茶叫“吃茶”,这大概与旧时袍哥人家“吃讲茶”以搁平扯皮撩筋有关,但老百姓多以“吃早茶”、“吃闲茶”自诩。50年代初,从老君坡上南山,除遛遛马外,最具特色的景观就是山道上的茶摊,一个大瓦缸,几只粗茶碗,后座一位老太婆,缸旁一块纸牌,书曰:“老荫茶,一分钱吃够”。当时年轻,一口气吃它两大碗,老太婆还在劝:“吃嘛,同志!”至今想起还口内生津。当时我在重钢工作,月薪12万(相当于现在12元),9万元大灶伙食,2万元牙膏牙刷兼买草鞋,剩下一万,星期天进城只能看场电影,吃碗小面,再到来龙巷吃碗老荫茶。以后工资涨了,与妻子进城,可以到人民公园长亭茶馆吃盖碗沱茶,那已是一种“新中国工人阶级”的享受。后来我借调到保卫部门当了一段侦察员,天天跟着公安局下来的同志一起坐进闹哄哄的茶馆办案,那是工作,也由公费开支,不在例内,但我心中还是结下了深深的“吃茶情结”,无论后来作为记者下厂下乡采访,还是作为游客四处观光,都常在茶馆留下屁股印。
改革开放,气象更新,茶馆亦然,但就像理发馆更名“发廊”,洗澡堂雅称“水会”一样,茶馆也不再叫茶馆,改名“饮居”或“茶楼”,小姐款款,音乐曼曼,灯影迷目,果碟精美,茶具更是千变万化,令人不知所以,舒服,惬意,但就是少了一点“茶馆”的感觉及其韵味。好在来此的顾客已多为商场交往、情场幽约或官场勾兑,不在吃茶,也是一种时代印迹,城市景观。
但事物的发展总是历史轮回,偏偏有些人腻味现代,追求“复古”,再造“洪崖洞”、“通远门”、“山城栈道”、“狮象锁江”之外,茶馆也在“复”列,于是有了浮图关的森林茶馆,朝天门的观景茶馆,滨江公园的路边茶迎,磁器口的河坝茶馆、评书茶馆,南纪门的戏楼茶迎,通远门的城墙茶馆……一声“泡茶”,“幺师”应声而至,铺碗,冲水,十分利落,虽没有茶楼的霓虹灯影,轻歌曼曲,却也是“座上客常满,碗里茶不空”,在嚣繁的城市中给人一种别样的宁静。偶有茶客谈今说古,抨击时弊,乃至山南地北,海客瀛洲,更显出语境的宽松与世道的和谐,透着一种社会的宽容和进步。
有人说重庆的茶馆不如成都恬淡与闲适,例子是成都茶馆多设躺椅,两足一伸,双目一闭,果然散仙。但重庆人刚烈,坐根硬板凳也能“侃”上半天,未必不是一种市场竞争的体现和山道磨砺使然。爱成都者尽可以到成都去睡躺椅,爱重庆者不妨坐进老茶馆的硬板凳一吹,没有高下,也无论优劣,各有所好而已。
稍有异样者,重庆茶馆的“复兴”固然反映出人们对传统文化向往和生活情趣的多元,但看看比如十八梯花街子的众多茶馆,实在也是众多的麻将馆,说不清人们是为了吃茶,还是为了打牌?虽然,那也是一种休闲。
60年时代变迁,改革开放成就历历,茶馆可窥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