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茶粥了也未
刚从外地出差回来，在书斋小憩闲坐，妻就兴冲冲地从厨房里煮了一碗茶粥放在我面前。看看满碗如翡翠般的浮漪，仿佛置身在初春雨霁的老龙井茶园里，眼前一片嫩绿直透心底，令人心怡神驰、惬意极了。顿时我食欲大增，捧起碗，来了个流星赶月。此刻正像孙犁先生笔下描绘的：“冬天坐在暖坑上，两手捧碗，缩脖而啜之，确实像郑板桥所说的，是人生一大享受。”顿觉一下子解了饥渴，松懈了许多疲劳。看着我的憨模样，妻给我说开了。她说：“中老年人吃茶水米饭，可软化血管，降低血脂，对身体大有益处。”我问她如何煮茶粥，妻答道：“茶粥做的方法很简单，用一块干净的纱布包好绿茶1-3克，然而放500～1000克开水，浸泡5-9分钟后，将茶包取出用茶水烧粥就可以了。”因为我一向爱吃茶，听了十分舒心。
晚上，我在灯下翻书。果然，吃茶粥古已有之。
《晋书》上说“吴人采茶煮之，曰茶茗粥。”茶圣陆羽在所著《茶经》上云：“闻南方有蜀妪，作茶粥卖”。他是引晋代傅咸的话来说的。可见距我们2000年前的中华大地上民间市巷街衢市人竞买羹茶及茶制品售卖，经营种类也多，当然包括茶粥了。
我们所熟悉的200多年前的曹雪芹先生在他的巨著《红楼梦》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章中也写到了贾宝玉吃茶泡饭的情景：“……宝玉却等不得，只拿了茶泡了一碗饭，就着野鸡瓜齑，忙忙的咽完了”。可见，生活在衣锦玉食大观园里的宝二爷对茶泡饭也是有偏爱，情有所钟。
据说东邻日本也多吃茶粥。我曾读到汪曾祺先生写的一篇文章。他说：“日本有茶粥。《俳人的食物》说俳人小聚，食物极简单，但‘唯茶粥’一品，万不可少。茶粥是啥样子的呢？我曾用粗茶叶煎汁，加大米熬粥，自以为便是‘茶粥’了。有一阵子，我每天早起喝我所发明的茶粥，自以为很好喝。”可见，茶粥一道国人喜享用，海外也流行。
前日碰到几位老同学，都是当年饱经风雨的老三届。现在霜雪已染鬓发矣。岁月很公平，不管您的身世机遇好与不好，幸与不幸，一样对待所有人，一样让大家感叹“人生恰如三道茶，白云苍狗一笑中”。但言语间，却都爱谈养生之道了。陈维崧先生笔下那种“华堂鲸吸，看群公轰饮，投琼博巉”的慷慨豪壮之气已少了，甚至没了。说到食物，保养身体，大都说喜吃粥。据载北宋的张文潜发现了粥和长寿的关系，写了一篇文章，被当时的大诗人陆游拿去实践，也果真得效果。放翁活了86岁，寿数当排在宋朝士人中前列。他写有一首著名的长寿诗：“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其中“宛丘”就是指张文潜那篇吃粥长寿的文章。当然，碧绿可口的茶粥撩人食欲。而茶者，其于身体之益处更是尽人皆知。开门七件事，自古以来老百姓早就把“茶”列在日常生活之必需行列中了。
发生在唐代河北赵州柏林禅寺从谂禅师著名的“吃茶去”的公案享誉天下，现已深入人心，然而同时从谂禅师也有“吃粥”、“洗钵去”的公案。南宋的佛眼禅师（俗姓梁，字无门）在他的《无门关》卷中载：“赵州因僧问：‘某甲乍入丛林，乞师指示。’州云：‘吃粥了也未？’僧云：‘吃粥了也。’州云：‘洗钵去。’其僧有省。无门曰：赵州开口见胆，露出心肝；者僧听事不真，唤钟作瓮”。笔者以为赵州和尚的吃粥去也深含着“粥”外的禅理。“粥”者，也当然包含着“茶粥”之谓。“吃茶去”的公案，茶外之茶，味外之味，茶的正清和雅，平等、平和、宽容、宁静正体现了万物皆和谐的理念。同样“茶粥”也蕴含着茶的这种精神和美德，食之，如古人云“受自然之寿”、得“老寿之福”是极有道理的。
我爱吃茶，爱吃茶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