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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潮州

2021-02-06 12:53:21热度:144°C

《送陆鸿渐山人采回》

皇甫冉

千峰待逋客,香茗复丛生。

采摘知深处,烟霞羡独行。

幽期山寺远,野店石泉清。

寂寂燃灯夜,相思一磬声。

睡不到五小时,早上八点多,我们这一路人马便在老丛的督促下,朝着离潮州二十多公里远,位于凤凰山区的乌岽山进发,我靠在车子的后座上,满脑残梦,带着些武侠小说中常说的真气涣散的感觉,木然的看着车外往后流泻的村镇林木。偶尔听见驾车的老丛介绍其中的风物,神采飞扬的样子硬是不肯露出半点熬夜的痕迹,看着身边歪斜着脑袋,早就吹起了泡泡的阿新,我琢磨着,出生在不同年代的人毕竟是有些区别的,时代之缘故,倒是与我和阿新无关了。

凤凰山区植茶历史悠久,是单丛茶的主要产区,所产之茶在明代为贡品,清代为全国二十四种名茶之一。其中的乌岽山海拔一千三百多米,存有凤凰山区内最古老的一株茶树,生于海拔一千一百多米,树龄达六百多年的“宋种1号”(宋种之名似是源自一个古老的传说,南宋末年,宋帝赵昺南下潮汕,路经乌岽山,口渴,侍卫采摘

一种尖似鸟嘴的树叶烹制奉饮,宋帝饮之奇爽,且止咳生津,该树从此广植,称为“宋种”。)。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参观这株古老的茶树。车从潮州出发,经凤凰镇,进凤凰山区,约十点,抵达到乌岽山的山麓。这一路走来,看到不少细碎的零星的茶园分散在路的周围,可惜都格局偏小,气度难见。待到了乌岽山之麓,才看到浩荡的茶园片片的逐地纷呈,是些照片上常见的台地茶园,茶树整齐排列,丛集成片的自路的两端延绵了开去,直投向山的深处。时值寒冬,茶园人迹廖廖,晴空之下,漫野悄寂,独有绿影翻浮。记得有人曾将这类茶园譬之为“驹之蹄影”,此刻身临,确是觉出了几分的相似。老丛说这些茶树的树龄仍小,约在十来年左右,属矮化型小乔木,是较大路的单丛品种。车穿越过茶园,驶上乌岽山的盘山公路。

颠簸之后,还是颠簸,乌岽山那条上山的黄泥路百年不修,偏在这时候修,一半的路面正在铺设水泥,余下仅容一车可过的半边黄泥路,也被铺路的重型机械搅得凌乱不堪,崎岖之中更形狭窄,每逢遇车,必要几番腾挪闪躲,才能互相擦着鼻尖通过。初看乌岽山,尽管有着尚算葱郁的林木,但与其它名山大川相比,毕竟显得平庸了,实难抒之以“高峻奇秀幽”的咏叹,岭南山脉少绝色,此处似亦不在其外。持续的颠簸中,我渐渐留意到沿路的两旁遍布了形态相似的小树,有些还缀着嫩黄的小花,婷婷于路旁,却满口风沙。问过老丛,才知道那些是单丛茶树,老丛还说,山里沿途经过的村寨都是以茶为生,这些茶树都各有主属。骤然间,山色顿觉可爱,还生出了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他日若然有人问起,我会说这里茶香满途。

盘绕攀爬,已近顶,这时,老丛停下车,将我们赶至泥路上(图1),指向前方的村落说,那便是乌岽村,从脚下的山坳一直到乌岽村之间的这片坡地,植的都是些二三

百年树龄的古茶树。我向着古茶树群大大的扼腕感叹了一翻后准备上车,却突然听见老丛望着盘绕在远方山顶的梯状茶园说到:“都风化掉了,这样搞不行的。”似怨还忧,想着与己无关,虽有疑惑,却是没有多问。继续前行,看着四周环峙的群山,山峦中星罗棋布的山村茶园和那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的羊肠小道,我问老丛是否知道山区里的每片茶园。老丛说基本都知道,但有好些还是遗漏了。看似轻描淡写,却是年年月月的云深不知处。其中的寻觅所得,若然有缘遇上类似周作人笔下“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的风月情怀,也算是遇上了知音,不枉山中的一番折腾。然而,乌岽山之后,再看周作人的这篇《喝茶》,满纸闲适精致,觉得轻了。

在乌岽村上方的不远处,老丛寻了处茶农家停下来,让大家直直腰,喝口山泉沏的茶,茶农夫妇热情随和,喝他们沏的茶,水略粗,但香浓韵重味厚,是山野的味道。之后,我走到门外的坡地上观看四周的景致(图2),负手而立,山风拂面,飘飘然的竟自觉落进了翠色的图画中,彼似有了些雅味。便想吟几句诗来助兴一番,可惜肚里少墨,苦思了良久仍掏不出半句,最后想到的,竟是不知在那里看到的一句话:“转眼扑蝶的旧梦都过去,只剩看山的岁月了。”意兴顿失,诗是吟不成了。这时,倒想起了老丛在中途停车时说的那句似怨还忧的潮州国语,疑惑与好奇之下,便学着老丛的模样望向那些山顶茶园,看能否籍此凝望出些许的线索来。远远望去,这些山顶黄黄秃秃的亮在蓝天之下,异常醒目耀眼,自顶而下拓出了梯状的层级,隐约可见其中植有纤小的茶树。与乌岽村前那些冠如华盖的古茶树群相较起来,像是一股强大的新生势力,盘据在最高的海拔,覆盖着过半的山野,产量日高,前景可期。那老丛到底想说什么?阿彬看见我站在那里望着远山作思考者状,似是猜到了我的疑惑,走过来跟我说,这些山顶上新垦的茶园把原有的植被都破坏掉了,雾,雨,紫外线等茶树赖以生长的自然条件会受到干扰,对生态环境遗害久远,且出的茶品质不好。

看着这些新晋茶园,联想起正在铺设水泥的山路,似乎凤凰单丛正随着席卷全球的好茶之风,想走一条繁盛之路,这种想法令人欣慰,然而,按照阿彬的说法,这里进行的却像是一场散乱无序的蝗虫式开发,当中代价几何,我没有足够的知识和智慧可以预见,然而,涸泽而渔的古老遗训已在现代几度循环,老丛似怨还忧的语气无疑深含着对现状的无奈与忧心,内心所思恐非庸人自扰,或许,老丛所看到的危机要更为深远,适逢其时,这棵老丛恐怕难免任重而又道远了。随之想起将要见到的古宋种,之前,在相关报道中,已略知这株古茶树因于气候和生态环境的变迁而渐趋凋零,雄风远去。心不存奢望,此行唯愿的,仅是不要看着一幕英雄迟暮,意态苍凉的景象。或许,相见时,祝福之外,别无他语。

车往高处,沿路荒草菲菲.....